纪戎此刻心情并不好。即使听到皇上要来，她都没有一点紧张感。

那个臭弟弟，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纪戎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后，跟着众人来到了集合点。

她挑了一棵树，干脆就靠在树边上站着。

皇上没有着甲，照例一袭深色劲装，跨马而来。身边随从很是精简，除了刘公公之外，便只有金吾亲卫数名跟随。

当然，还有伴驾官员。

兵部尚书陈奇兵和吏部尚书李经世二人，都在其列。

而紧随皇上身边的，是一顶青毡轿子。

司礼太监指挥众人跪拜之后，青毡轿子落了地。

帘子掀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火红蟒袍，羊脂玉带，从轿子里缓步走出。

纪戎不知老者身份，还有些迷茫。

老者也同众人一样，准备下拜。

正在此刻，陆修羽一跃下了马。老者双膝触地的同时，陆修羽伸手搀住了老者。

“太师身体不适，不必拘礼于此。”

纪戎这才知道，原来这两鬓斑白的老者，便是权倾天下的梁尔诚。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梁太师本人呢。

她虽然见过了贵妃梁浔，以及她那个短命鬼弟弟梁沂，但这姐弟俩的父亲还真没见过。

这老头子，看似虚弱，实际上一双眼睛，如同死灰中的火种，随时有可能灼伤被他盯上的人。

这人气息阴鸷，让纪戎无端有些害怕。

陆修羽扫了一眼迎驾的官员，示意众人平身。

纪戎跟着众人站起来，混在人群中，一副蔫蔫的样子。

看过了梁尔诚，她的思绪再度飞回了纪征身上。

陆修羽不动声色，纪戎的一举一动，却是都落入了他眼里。

“皇上，时辰到了。”老刘悄声提醒道。

陆修羽点头，转向身边的梁尔诚道:“太师做了多年文科的主考，今日是第一次做武科的主考。阅卷一事，便有劳太师了。”

梁尔诚躬身道:“老臣定不辱使命。”

话毕，有太监来报，考生唱名已毕，只等令下便可散卷。

于是梁尔诚拜别皇上，携兵、吏二部尚书和一众官吏入考场，监督散卷。

此刻，只剩下太医院众人还留在原地。

他们最重要的体检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便是原地待命，以防有考生在答题过程中发生意外。

陆修羽站在原地，修长的双臂环在胸前。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无精打采的纪戎身上。

老刘也顺着皇上的视线，也顺利捕获了纪戎。敏锐如他，自然发现了皇上目光中的一丝灼热。

他的老心脏咯噔一声。

“皇上为什么死死盯着小纪太医看？是咱家想多了吗？”老刘心惊肉跳。

太医们依旧站在原地。

皇上没发话，他们也不敢走。

纪戎混在队伍里，一直在走神，脑子里想的全是不省心的弟弟。

她甚至不知道考试已经开始了。

陆修羽沉思了片刻，叫过老刘，低声嘱咐了几句。

老刘听罢，脸色如同苦瓜一样青翠。但是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领命而去。

老刘轻手轻脚走到权大人身边道:“权大人，您带太医们先去忙。不用再跪拜皇上了，悄悄地走。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权大人听到这个奇怪的命令，脸上泛出八卦的微笑:“让本官猜猜……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叫我们把小纪太医单独留下？”

老刘脸色微绿:“权大人你是妖怪吗？这都能猜到？”

权大人悄声道:“这有何难。不就是年轻人之间想搞搞浪漫……大家都懂，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老刘的脸色越发苍翠，都快赶上菜青虫了。

于是权大人悄悄拉走了太医们，把纪戎一个人留在原地。

纪戎依旧呆呆地站在树边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刘看皇上的命令已经达成，便回去复命。陆修羽将马缰绳甩给老刘，自己则迈开长腿，向纪戎走去。

他走到纪戎身边站定，浓浓的影子投射在她身上。

纪戎突然意识到气氛一变，慌忙抬起头来。

她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

身边的同僚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得一干二净。

而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她的面前。

“醒了？”陆修羽轻轻笑了一声。

他脸上的笑意，此刻如同刺透乌云的烈阳一样璀璨。

纪戎郁闷的心情，都被这笑意溶解了许多。

但是，坚冰融化后，并不会化为无形。

如果说，刚才纪征的冷漠就像一块巨石压住了她的心头，那么这块巨石被粉碎之后，纪戎才刚刚感受到一种酸涩的情绪。

在看到陆修羽的那一刻，纪戎的眼底有些发烫。

好像收了委屈的孩子，唯独在见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之后，才会想要掉眼泪一般。

“皇上……”纪戎抬起头，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