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徐珂梵平生第一次和女生单独吃饭。那个暑假徐珂梵经历了人生中好多印象深刻的第一次:第一次被女生拉手，第一次被女生拥抱，第一次和女生同坐一辆出租车......出其不意的是，那顿饭的氛围相当融洽，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即将冷场的尴尬。徐珂梵向周玲玲讲述着自己当年在兰州的种种“光辉事迹”，听得周玲玲时而瞠目结舌，时而捧腹大笑。他们从夕阳西下聊到了月上柳梢，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周枫叶催促周玲玲早点回家的电话响起，他们这才发现万家灯火已上，夜色早已降临。

周玲玲起身要去结账，被徐珂梵一把拦住。他说:“你帮我妈介绍工作，这顿饭理应我请！”

徐珂梵想要打车送周玲玲回去，周玲玲不肯。她回手从背包里掏出支签字笔，拽过徐珂梵一只手，握着他的四指，让其手掌向上，想要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然而刚写两个数，徐珂梵由不地把手抽了回来，笑道:“痒！”

“那写手背！”周玲玲再一次把他的手扯了过来。“之前那个号码是我妈的，我爸给我买了个新电话，这是我的新号码。你的号码是多少来着？”写完自己的，周玲玲抬头询问道。

“奥，我的......”徐珂梵嘴里应着，想要接过周玲玲手中的笔用同样的方式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她，胳膊正要伸出去时突然意识到，周玲玲完全可以自己写，并且已经做好了记录的准备。于是，他再次把手放在了后脑勺上，边挠着脑袋，边报出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行，放心吧，我到家了会告诉你的！”周玲玲收好笔，欢快地拍了两下徐珂梵的肩膀，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在师傅正要起步之际，她忽然摇下窗户，把不远处的徐珂梵招呼到窗边，一本正经地嘱咐道:“有个事，你不是留了朱莎妈妈的电话嘛，你跟阿姨说，她去面试时候，如果别人问，就说是朱莎妈妈介绍的就好了，千万千万别说认识我。”

徐珂梵被这突如其来的叮嘱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想追问原因，但是司机师傅已经带着周玲玲绝尘而去。

“这一天干嘛去了？我还以为你跟林烁在一块呢，下午他过来找你，我才知道你俩没一起，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报警了！”徐珂梵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就开了，然后就是韩芳怡劈头盖脸的一顿埋怨。

“我去给你找工作了啊！喏！”徐珂梵被他老妈吓了一个机灵，缓过神儿来，不由的蹙起眉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这是她妈的电话？”

“你说啥？！”韩芳怡瞧着徐珂梵闷闷不悦的样子，本来因为他晚归而焦躁不安地心情变得更坏了，她误以为徐珂梵跟自己爆了粗口，厉声呵斥道。

知子莫若母，知母也莫若子啊。徐珂梵短暂吃惊之后立马反应过来母亲生气的缘由，于是把手里的纸条规规矩矩展开，双手奉上，解释说:“母亲大人息怒。我说的是她妈妈！这个是我同学她妈妈的电话！”

韩芳怡白了徐珂梵一眼，一把抽过纸条，坐到了沙发上:“我明天过去直接联系她呗。”

“对！”

“哎？你知道你这个同学妈妈为啥辞职么？”

“说是家里有急事。”

韩芳怡看着手里的电话号码沉思了片刻，道:“我今天去找你大哥了，听他说瑞民的工作强度特别大，晚上8点，整个办公楼都是灯火通明的，周六周天也经常上班。”

“我大哥咋知道？”

“他们饭店承包了瑞民的食堂，他现在是那边的厨师长呢。因为员工不休息，食堂就要开火，你大哥都连着上了快两个月的班了。”

“哦——”徐珂梵摆出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扬起下巴，眼睛向下盯着韩芳怡看了一会，似笑非笑道:“哎？我说老妈，你说这么多，不会是被吓住了，不想去了吧？”

“说什么屁话呢，你都替我答应人家了，我能做那种言而无信的事么！”韩芳怡狠狠地剜了儿子一眼，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拍在了茶几上，“我这不是怕到时候忙起来就完全顾不上你和你爸了么！”

“哎呦喂！”徐珂梵一听，从茶几上翻身跃过，坐到韩芳怡身边，“妈，妈妈哎！你知道我跟我爸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就是希望你能减少一点对我们的关注！最好能当我们不存在，放心大胆的去做你的事业吧！”

“你少给我耍贫嘴！”韩芳怡朝着徐珂梵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说你爸我想起来了，他昨晚打电话问我，你中考是不是快要出成绩了？”

“估计快了吧。哎，对了，林烁找我啥事？”

“没说，听说你不在就走了。你赶紧打电话问问吧。”

“明天再说吧，肯定是喊我出去打球来。”徐珂梵伸了个懒腰，回了房间，全然忘记了周玲玲临别前的嘱托。

他头朝下把自己扔在床上，趴了半晌之后，抬手在床头的书架上摸索到一本《世界军事未解之谜》。他撑起身子正准备翻阅，目光突然被手背上的那串数字吸引了过去，于是，读书的兴趣被瞬间转移。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出神片刻，随后跑到客厅，见韩芳怡已经睡下，便把她的小灵通悄悄拿回了卧室。

他把书本合上放回原处，依靠在床头，心里默默推算着时间。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徐珂梵手里的电话却一直没有响起。他一会儿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一会儿从书架上随意拿本书，胡乱翻看着；一会儿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呆望着天花板······

“叮铃叮铃······”终于，在徐珂梵快要迷迷糊糊失去意识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铃声将其吵醒，他在黑暗中迅速将手机放置自己耳边:“喂，你好！”

“你好什么呀你好，是我呀，我到家了！”周玲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哦！”徐珂梵长舒一口气，“这都几点了啊，你怎么这么晚才到家！”

“哪有很晚啊，才八点来钟嘛！”周玲玲撒娇道。

“是吗？”徐珂梵满心怀疑地将手机举到自己眼前，却发现屏幕白茫茫一片，任凭他拼命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见上面显示的时间。他心急如焚，一双眼睑倾尽全力使劲一瞪，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射入眼球，一切都清晰了——卧室的顶灯还没有关，几本课外书凌乱的铺在书桌上，墙上的时钟显示当下已经凌晨一点了，而他，和衣而卧，仰面朝天，两只手紧握着电话，搭放在肚子上——周围悄然无声。

徐珂梵起身，蹑手蹑脚地将老妈的小灵通又送回客厅，然后回屋，脱了衣服，关了房灯，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