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徐珂梵不同，周玲玲对自己此次的成绩还是颇为欣慰的。自从拿到了徐珂梵给自己定制的理化试题后，她便逼着自己按照徐珂梵教授的思路，将知识盲点一一攻克。这样的结果也算得上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

得知分数的那一刻，周玲玲兴奋地惊叫了起来，给一旁的周枫叶吓了一哆嗦。“干嘛呀，考多考少又没用！”回过神儿来，她气呼呼地埋怨女儿道。

周玲玲偷偷剜了一眼老妈，笑而不语，哼着小曲回了卧室。不一会儿，她又有点担心老妈生疑，于是把房门开了个封，探出脑袋，得意洋洋地反驳说:“你不懂，当然有用，高分儿能帮我申请一个好大学！”

躺在床上的周玲玲轻合双目，在脑海里跳起了华尔兹: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周身是金黄的麦浪，不远处的稻草人正笑意盈盈地朝她招手，几只可爱的麻雀调皮地在它脑袋上面盘旋起舞。她展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把这丰收的味道通通吸进肺里，和自己融为一体，然后美美地向后倒去。

“啊！”接住她的为何不是饱满的麦穗，而是看不见底的深渊？周玲玲惊恐地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她看到自己在黑暗中不断地下坠，不断地下坠，恐惧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向她袭来。

周玲玲猛地睁开眼，环顾了一圈房间，心中的喜悦一扫而空:“即使留下来了，他会接受我这样一个身份吗？即使接受了，他又能够承受住周边人带给他的压力吗？”

周玲玲的思绪被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她看了一眼屏幕上林烁两个大字，心里生出一丝烦躁。

“说！”她偏过脑袋，将手机放在耳朵上，两手摊平在身体两侧。

“你考得怎么样？”林烁吊儿郎当的声音此时在周玲玲听来格外刺耳。

“还好吧，刚过本科线。”

“二本？”

“对啊，不然还能是一本，想什么呢！”

“二本也不错呀，你以前没考过这么好吧！这算超长发挥了！恭喜恭喜啊！哎呦，不过——你都要出国了，其实成绩高低也无所谓了，对你来说也没啥影响！”林烁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自问自答着。

周玲玲本就为了自己是走是留焦虑着，林烁这自以为是的说辞更让她觉得心乱如麻。“你还有事么！”她强忍着怒气反问道。

“哎，你也不关心关心我考多少分？”林烁略显委屈地嗔怪说。

“多少？”

“这些年，感谢你的英语作业，托您的福，考了一百二——”

“啥？”周玲玲一个鱼打挺坐了起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百二？！”她惊吼道。

“减八十二！”

“什么减八十二？一百二减八十二？！”周玲玲蒙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报复似的狂笑道，“你、你考了一百二减八十二啊！那、那不就是——三十八！哈哈哈，我就说嘛，你能考满分，地球都要反着转了！”

“哎哎哎，我考三十八你就这么开心啊！”林烁愤愤不平。

“开心谈不上，但至少让我相信人间真实。”周玲玲调侃道。

“真实你个大头鬼！”林烁瞬间没心情再继续聊下去了，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周玲玲当然不会在乎这些细节，她一心只想着如何权衡自己和徐珂梵的关系。纠结了几日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向徐珂梵彻底坦白。

“哦。”

周玲玲没想到，折磨自己多年的秘密在徐珂梵那里仅仅换来了一个轻飘飘地“哦”字，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悲伤，噙满泪水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模糊的徐珂梵，不知接下来该作何反应。

徐珂梵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露出一个稍显宠溺的微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女孩了？”周玲玲颤抖的声音里写满了她的不安和惶恐。

徐珂梵表情里闪过一丝不解，转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上一辈子的恩怨，本来就不是你能左右的。你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的好坏只会与你自己的行为有关，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可是······”周玲玲嗫嚅道，“可是当初同学们知道我的身份后，都在背后指指点点，看我的眼神里都是嫌弃、讨厌、嘲笑······”

“也许——是你想多了，也许是因为你自己心里先住进去了嫌弃、讨厌和嘲笑。”

徐珂梵的话好像一缕阳光，从厚实的窗帘缝隙挤进了周玲玲心底的密室。“真的是我想多了吗？是我先让偏见住进心里的吗？”周玲玲默念着，缓缓抬起头，将信将疑地向徐珂梵再次确认道:“你——真的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女孩？”

徐珂梵没有接话，他打量着周玲玲许久，久到连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才徐徐开口:“你记得你当初骗我瑞民集团是你亲戚那次吗？其实理智告诉我，这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我当时就特别特别生气，气到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小心眼了。我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我现在终于想通了，我其实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办法让你完全相信我。”

周玲玲突然感觉厚实的窗帘一下子拉开了，炽热的阳光迎面扑来，瞬间溢满密室的每个角落。哦不，这里不再是密室了，而是一间敞敞亮亮的心房。

与徐珂梵分别后，周玲玲悄悄做了一个决定。她开始在网站搜索坐落于长沙的大学，仔细分析研究着它们每一年的录取分数线，将几所把握较大的罗列出来，静待它们公布招考指标。

周枫叶那段时间，一直在忙碌着自己和女儿的出国事宜。终于跑完了手续，又开始筹备物资。需要提前处理的杂七杂八的琐事常常令她焦头烂额。她有好多年都没这么忙碌过了，有时候睡梦里，她还快步穿梭在楼宇间，给邻居们一一告别。

她终于等来了以张太太的身份大大方方地陪伴在张瑞民身边的机会了。在这场夺夫大战中她赢了吗？应该是吧！以后她就是跨国公司——民丰集团的董事长夫人了。可是为什么她却笑不出来，为什么她的眼眶总是发酸。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她可以做多少事情，她可以爱多少人，她可以实现多少梦想。可是为了这个身份，她却让自己过了整整二十年忍辱负重、如履薄冰、寂寞难耐的日子。

这，真的值吗？如今，她也不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