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蒙久居朝堂，经验老到。
先又已经着过一次道，这次警觉了不少。
眼见着她说的这番话，表面上是愧疚不已，其实是在指责自己为老不尊，骄纵孙女伤人。
不过她既然要将事情牵扯到了两家关系上，那他也不介意拿长辈的身份来压一压。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夫也便不与你过多计较了，毕竟你家中也没有了长辈。只不过你我两家既是亲家，以后有些道理，恐怕老夫还得与你说道说道。”
“戴爷爷似乎弄错了，与我定亲的是皇室，洛妃娘娘虽是戴爷爷嫡亲的闺女，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嫁入皇室这等荣耀之地？”
封云卿说着勾唇:“只是我虽尊您为长辈，但我封家的人，也不是谁都能来管教的。”
话外之意，他不配。
戴蒙不料她恢复神智后，竟如此地能说会道。
脸色变了又变，一声冷哼:“好一句‘不是谁都能来管教的’，那你既是有信心管好自己，那方才所说之言，可还做得了数？”
“这是自然……”
封云卿话还没落，顾成江开口了。
“这世上哪有这般做买卖的？自己卖的东西，双倍价钱买回去送人。今日若是开了这个先例，日后这一行当还有规矩可言吗？”
他这话直接将矛头指向拍卖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击中在台下的管事身上。
“这……这种情况确实没有出现过。历来只有拍卖前把东西撤回的，赔付的数额也不过尔尔。今日这价钱已经喊到了五十万才来要东西，实在是没有道理。”
他说着看向封云卿，一脸为难:“封家主的心思我们都懂，只是这样未免有些不值当。”
封云卿听得一阵发笑:“人家做拍卖的只管怎么赚钱，你们倒好，有钱还不赚了。”
“总不能失了道义。”管事的赔笑。
顾成江趁机又道:“而且方才九幽前辈也说过，他想要这枚丹药为家中妻子治病。是为了维护小家主的心意，才决定放弃竞拍的。小家主如今若是要将丹药双倍赔付来拱手送人，不是反倒辜负了九幽前辈的心意吗？”
“那阁下以为如何？”
封云卿挑眉看着那边，她倒是没有想到，这顾成江为了她的事，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枚丹药小家主既然能炼制第一枚，便一定能炼制出第二枚第三枚，又何必要花费如此大的代价，还坏了人家场子的规矩呢？”
呵，她还真当顾成江是好心帮她呢。
封云卿心底一声冷笑，面上不露声色。
“阁下有所不知，炼制这枚丹药所需的药材并不常见。而且不同等级的药材炼制出来的丹药效果也有差别。
“我恢复神智所用的药材，都在二百年往上。这枚丹药所用的药材，也不少于一百年，戴芸蕊症状轻，只服一次也能痊愈。用普通些的药材炼制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效果未必会有这么好。”
她说着，视线扫向戴蒙，勾唇邪笑:“不知戴爷爷是想一步到位，还是徐徐图之？”
明显挑衅的话语，让戴蒙心生怒火。
他瞪着封云卿，苍老的目光中闪烁起狠戾的光芒。
“芸儿是你逼疯的，你若真的心有愧疚，就要拿出诚意来。”
“戴爷爷这话听着可真不让人舒服。”封云卿神色忽然一黯，显出几分柔弱来。
台上的烛火明亮，将她的每一分神情都照得分明。
众人一瞧，不觉动容。
是啊，这女子本来就痴傻了这么多年，家中又无人教养，如今好容易恢复了，无人依靠也就罢了，连赔礼道歉都要受到威压。
底下议论纷纷，原本对于戴家所作所为看不顺眼的，此刻怨言更多了。
眼看着局面又开始往封云卿那方偏斜，戴蒙怒不可遏。
“这个贱蹄子！跟老夫耍心眼！”
“老爷子此事急不得。”戴名轩一见他恼羞成怒，连忙宽慰。
封云卿的性子他还算有些了解，几次在她手底下吃亏，他也满心满脑的怨怒，但眼下的情形，他们讨不到理，只得从长计议。
他将这话与戴蒙说了，又道:“这凝魂丹世上暂时只有眼下拍卖的这一枚，也从来没听过有配方现世。当务之急，还是先让芸儿妹妹恢复了才是。”
“那你说该如何！”戴蒙压了压怒气，浑厚的嗓音依旧带着无边的威压。
戴名轩只觉得胸口震痛，他忍了忍开口道:“九幽先生那边既然已经让了步，封云卿自己又跳了出来，他总不好再插手此事了。不如我们还是按原来的价格，拍下这一枚算了。之后的事情，再慢慢商议。”
戴蒙听着，认真思考了下，点头应允了。
戴名轩心底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
隔壁却先他一步:“不能砸人场子，又要全两家体面。不如你们各退一步。晚辈多三成赔付，白送丹药；长辈给个承诺，回赠她一件拍品；拍卖场赚了大头，又不至于失了道义。三方如何？”
顾郗绍这个建议，给得全面又具体。
拍卖方全是人精，一下听出了这话语中的漏洞。
回赠一件拍品？那不是这件拍品的价钱岂不是能够随意哄抬？
这其中的商机一显，管事的立即反应过来上头给的交代是什么意思了。
忙不迭拱手道:“九幽前辈高见，在下以为可以。”
“多谢前辈维护，晚辈也无异议。”
顾郗绍这弯弯肠子比她还多，他给出的建议，封云卿自然没什么异议了。
戴蒙被两方架在这个位置上，他又先承了“九幽”的情，如今他开口提议，明知是个坑，却又不好当面驳斥。
只得一脸为难:“这样复杂，倒不如我们直接拍下，也不必让云卿侄儿多破费了。”
“前头还说愿意代为管教，如今做长辈的却连个礼都送不起了？”顾成江故意激他。
戴蒙脸色瞬间又青转黑，目光死死瞪着那边纱帘，恨不得用眼神将里头的人给揪出来，看看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嘴脸在作妖！
将他恼怒的神态收入眼底，封云卿再来一击——
“晚辈只求自己问心无愧便好了，至于戴爷爷的礼物，晚辈并不奢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