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开头合集

《小说开头合集》

在下岳无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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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两月,再回此地,岳无蘅几乎找不出旧时痕迹。

曾栽满奇花异草的院子变得一片荒凉,碧绿如玉的湖水如今结着厚冰,失了颜色。会客的堂屋没了古意雅致,居寝之所是遍地狼藉。昔日繁华,在天灾的洗礼下只剩满眼残败。

岳无蘅来到地窖入口,看见用作掩饰的石缸被掀翻倒在一侧,顿时明白那人已经离开。

渴望活着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思绪忽然飘至某个傍晚,她走到房门外,听见伺候阿娘的丫鬟哭啼道:“夫人惯会装好人了,老爷在家时说会照顾姨娘,结果人一走,就跟上次那般拿些下等药材搪塞。大夫们说过您这病,需要名药滋补,好生将养,可夫人她……这叫怎么一回事啊,姨娘您刚才就不该拦着奴婢向老爷告状的!”

“我这病啊,用再多的药也是浪费,拦着你不让你告状,是怕到时候我去了,夫人找你麻烦。”

“姨娘何苦这般说,府里面谁不知道呀,老爷最宠爱便是您了,有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总是第一个往您这里送,连夫人也被您压一头。如此风光是旁的姨娘盼也盼不来的,即便您不在乎,那五姑娘呢,她还小,您若洒手去了,谁来照顾她呢?她受到欺负了谁又来为她撑腰呢?”

“她总归是老爷的女儿,夫人不敢过分行事。倒是你,拿了卖身契便离开吧,离开这片困住半生浮沉的四方天地。”

“姨娘,您忘了,奴婢自幼便是做伺候人的活,离开了又能做些什么?”

“是啊,我倒忘了,你终归与我是不同的。”

余下的,是撕心裂肺的咳嗽。

岳无蘅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什么叫她总归是老爷的女儿?难道她便不是阿娘的女儿吗?

句句戳心,字字伤人。眼前仿佛出现一条巨大鸿沟,她站在这头,眼睁睁看着站在那头的阿娘转身离开,任由她竭力呼喊,都没有回头,愈走愈远,直至变作一个小小的黑点,消失不见。

念起往日与阿娘的相处,爱时疼入骨,厌时恨惊心。原是以为自己顽皮惹得阿娘生气,如今细究起来,更多的是阿娘深藏在心底的怨,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被勾起。

又或许这份怨从未埋藏,只是阿娘偶尔忘却了,所以醒悟时倍加积厚,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诲亦被抛弃脑后。

她从来不是阿娘的欢喜,更像是一种耻辱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阿娘从将门嫡女沦为商贾妾室的不争事实。

悲从中来,她泪流满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看着手中的新学会的寒梅图,心底悲郁交加,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无处可安放她的满心疲惫。

却闻阿娘说了一句谁在屋外,她心底一惊,手中的寒梅图掉在地上,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娘,只得慌忙离开。

现在想来,那时阿娘已然心存死志,什么都不在乎,包括她这个亲生女儿。

阿娘记得让大丫鬟拿了卖身契便离开,却忘了她没办法离开。

阿娘忘了大丫鬟与自己终归是不同的,却记得她是爹的女儿。

莫名的可笑,还有几分悲哀,如同墨染清水,很快变淡,却早已融入其中。

阿娘就好比那枝头上孤傲的寒梅,纵使大雪纷飞,亦暗香浮动。

然而当孤傲的寒梅被人折下,养在温暖华丽的房屋中,渐渐失去了令人惊艳光彩,不管如何呵护备至,也难抵时间的侵蚀。

因为寒梅清楚地意识到了,那份深藏在骨子里的孤傲,正在被人一点一点地捏碎,所以寒梅宁愿死去也不愿苟活着。

不能抱香枝头长存,那便碾落风中消逝。

人生不如意十之有九,余下一分,阿娘终于在生命的尽头如意了一次。

灵堂上,丫鬟哭得稀里哗啦的,比她更像是阿娘的女儿。可有一点丫鬟不知道,阿娘最是憎恨姨娘这个身份。

阿娘宁愿守着孤傲,做枝头上的寒梅。

可终归,没能如意。

“姑娘,你怎么哭了?”

“风大迷了眼睛。”岳无蘅拭掉脸颊的落泪,转身离开。

楚天见状跟在后头,还是不解:“奇怪,哪来的风啊?”

洁白的冰面倒映着湖边枯死的垂柳,大雪飘落,枝条如旧,纹丝未动。

走到大门,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坐在廊下避雪,他身边放有一个酒坛,手中拿着青边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有人出现也不惊不慌,颇为几分世外高人姿态。

岳无蘅心生诧异,鬼使神差停下了脚步,向他打听,“老伯,你可知道这宅子里的人去哪了吗?”

“不知道。”

老者喝完一碗,砸吧砸吧嘴,似在回味,又给自己倒了一碗,不着边际地说了一句,“快变天了,雪就要停了。”

说完,老者抱着酒坛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老者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令人猝不及防的同时又生了几分疑惑。

“这不是还下着雪吗?”楚天仰头看着白蒙蒙的天空,眉头快皱成了一个川字。

连续下了八个月的大雪,满眼皆是白色和苦色,凡人已然习惯,甚至麻木,忘了大雪何时起,望不了大雪何时止。

如今老者忽然提及天将变,就连楚天也感到诧异非常。

岳无蘅凝思片刻,“仙长你能帮忙看看湖底的金银还在吗?”

“金银?怎么突然说起了它?”

楚天十分的郁闷,为什么这些凡人说话好像在打哑谜,难琢磨得很。

想不通,又不好意思追问,他放开神识,将湖底翻了个底朝天,“倒是有几块金银,你要不要我给你捞上来?不过这金银在修仙界是半点用处也无。”

岳无蘅知他想岔了,不愿同他多作解释,只是问他:“仙长可看清楚了,是几块金银,而不是几箱金银?”

“的确只有几块金银。”楚天这下也明白了,声音中带着焦急,“怎么?难不成是被人偷了不成。”

听说金银在凡尘界的价值等同于灵石,几箱金银,如果换成灵石的话,他也会心痛不已!

一想到有人偷走了他的几箱灵石,他这心里便拔凉拔凉的。

楚天义正言辞:“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抓到贼人,寻回金银的!”

岳无蘅恍神片刻,若只是那人携儿女离开,肯定不会带走金银,因为金银过于沉重不方便移动,也因为金银在这个世道并无多大用处。

而今却不见了。

想来,是她那久久未归的爹回来了。爹是商贾,比任何人都需要钱财。

半年前,北方有人造反,加之天灾和人心所向,本就孱弱的朝廷不堪一击,能与造反军僵持不下全靠世家门阀的支持。

但终究气数将尽,无力回天。

新朝建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一向处于士农工商最底层的商人便有了往上晋升的可能,再不济也能扩充肥厚自己的身家。

阿爹应该带着金银去了京城。

京城繁华,占据盛地,往前三朝的皇帝亦是在此定都。

“仙长,我们走吧。”岳无蘅吐出心底郁气,不再去想此事。

楚天纳闷,怎么小姑娘变卦得如此之快,他心底还想着那几箱被贼人偷走的灵石,因此颇为忿忿不平,追问:“为什么要走?不先把贼人给抓了吗?”

“不,那本就属于他。”岳无蘅仰头望着朱门上悬挂的匾额,积满了雪,边角悬挂着冰棱,隐约还能辨清一个沈字,“阿爹拿走金银,离开了这里。”

长眠于此的阿娘想必是高兴的。

“原来是这样啊!你也不要难过,修仙界真的不需要金银这等俗物。你放心吧,只要你通过试炼,师门会给你发放灵石的。”

倘若是师傅拿走了灵石,自己也不敢要回。楚天心想,又觉得奇怪,“为何你爹拿着金银走了,他不要你了吗?可还要去找他吗?”

“不烦扰仙长了,事已至此便让它随风而逝。”

即便见了又如何,不过是徒增苦恼,以阿爹的头脑,并不难猜出那人的对她们做了什么,只是不愿去计较罢了。

就像园中芭蕉,新树长成意味着老树死去,那人终于可以母凭子贵,不再需要依仗阿爹。

“你能想通便好。”楚天安慰了小姑娘一句,拿出了灵船,念出口诀,尔后抛在地上。

待他跳上船,正想要伸出手,却发现小姑娘凭自己的本事跳了上来。

于是他默默地将手背在身后,催动灵船。

忽的,雪停了。

楚天诧异不解,想起了老头说的话,大为惊奇,“难道他是算师?”

岳无蘅也愣了片刻,眉眼一垂,“或许吧,谁知道呢?”

修仙界的算师与凡尘界的算命先生相似,俱是走推演天机测人命数的路子,只不过前者比后者厉害百倍。

有传闻,昆吾的建立者是一位算道大能,凭借推演之术寻得被后人尊称为创派道祖的七名弟子,自此昆吾声名鹤起,在修仙界中占据一席之地。

然昆吾弟子数少,三万道修,对比仙门巨擘的百万之众,如同麻雀仰望雄鹰,可望不可及。

望着前方操控灵船的背影,岳无蘅心念一动,问出所想,“仙长可以跟我说说昆吾的试练吗?”

楚天侧首,粲然一笑:“当然可以,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而今是昆吾收徒的第三年,你大抵会是最后一批参与试炼的弟子。这试炼并不难,只需走过问心路和闻道梯,便视为通过。”

“问心路问心,闻道梯闻道,知心而求道,所谓道修也。”

“然大道三千难测,小道八百变幻。既有着无情道、因果道、杀戮道、乾坤道等人尽皆知的大道,亦有诸多不见经传的小道。昆吾试炼,便是为了拨云见日,指点迷津,让试炼者明白自己的道心。”

“昆吾的道修在仙途伊始须种道心,此后修炼以此为准绳,不偏不倚,持之以恒,证道成仙。”

“所以你也无需担忧试炼,它并非是阻人前行的坎坷,而是助人求仙的第一道台阶。”

岳无蘅心中有底,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语气轻快许多,“愿如仙长所言。”

太白门并非是绝佳的选择,有着太多熟悉岳知梦的人存在,且内部派系林立,暗流涌动,难以置身不沾。

反观昆吾,惟有温别意一人与之结交,以她的身份,难得一见,更遑论接触。

至于道修道心什么的,她不懂,也不在意。

她只想活着,好好活着,那种饥寒交迫、病骨支离的日子,她绝对不要再经历一次,修仙这条路摆在她眼前,正好适合。

忽的,岳无蘅好奇地问:“仙长你的道是什么?”

“我啊?与温师叔一样修炼无情道。”

楚天心中翻涌起向往,“我想成为温师叔那般熠熠生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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