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号，周二，清晨。

夜无月对着镜子更衣，先懒洋洋地给校服系上纽扣，然后打上领带。

最后，再提着桌上放着的书本，下楼出门。

“我出门了。”

即便客厅空荡荡的，妹妹早已出门，还是习惯性打了声招呼。

“哈……”

一路来到学校，换上室内鞋，走进教室坐下，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昨晚，依旧睡的不舒坦，连着起夜三四次。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个好觉呢……’

夜无月一手撑着下巴，侧头看向窗外。

他那本应璀璨的眼眸，因为这两天没睡好觉，加上心事重重，导致黯淡不少。

“早上好，夜无同学，身体还好吗？”

过了一会，国见阿修罗凑上前来打招呼。

“早上好，已经好多了。”

夜无月淡淡说着，依旧侧头看向窗外。

“嘿嘿，那就好，你可是我的好兄弟，可不能病倒了。”

国见阿修罗笑了笑，在平泽由一的座位上坐下。

“有什么事吗？”

夜无月见状，终于是瞅了他一眼。

“没什么事，就是……”

“就是什么？别支支吾吾的了。”

“就是那个……”

“有屁快放。”

“就是那个啦，那个。”

国见阿修罗涨红了脸，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其中蕴含的意思好像是‘你懂得’。

“那个……你不是吧？登上大人的阶梯了？”

夜无月疑惑地呢喃了会后，突然就变得惊异莫名。

“不不不！就是，kiss啦！kss！”

国见阿修罗连忙摆摆手，低声解释，唯恐旁人听到。

“kiss怎么了？你和鸣濑同学在一起也有两周了吧？”

“还没呢，现在是在一起的第13天。”

“……”

夜无月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脸色有些无语。

你们在一起多久怎样都好，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你不就想问已经在一起13天了，能不能kiss吗？

“夜，夜无同学，我这13天想kiss，正常吗？”

国见阿修罗挠挠头，脸上已满是羞涩。

“别问，问就是不正常，最近别找我咨询恋爱话题。”

夜无月又瞥过头去，声音有些烦闷。

最近他对‘恋爱’很敏感，听都不想听。

况且，这两人已经在一起了。

对于什么时候kiss、或者更进一步什么的，不得看当事人意愿么？

比方说，在一个很浪漫的场景下，两人四目而对，不就自然而然亲上了么？

再比方说，去约会时，突然老天助攻，刮台风下暴雨，让电车、交通瘫痪。

然后你们都淋了雨，衣服湿漉漉的，还回不去家，选择不就只有一个了么？

有些事，是需要缘的……

“怎，怎么了？”国见阿修罗试探性询问道。

“没事，就是最近别来找我咨询恋爱了。再说了……”

夜无月摇摇头，将刚刚以上所想娓娓道来。

“……天，天才！夜无同学，你真是恋爱天才！”

国见阿修罗听罢，脸色激动地离开了。

那两个比方，他得回去好好琢磨运用一下！

之后，平泽由一来了。

他一如既往地充满傻劲，一来就跟夜无月勾肩搭背的。

而夜无月一直兴致缺缺地跟他交谈着，脸色有些阴郁。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到了十一点半，午休时间。

夜无月脸上的阴郁，更甚几分，心中掀起层层骇浪。

不得不去面对了。

平泽由一大大咧咧地勾着他的肩道：“走吧，估计都在等着咱呢。”

“嗯，走吧。”

夜无月点点头，心里却深深叹了口气。

来到文艺部时，里面只坐着小鞠凛香，其他人还没来。

“身体没事了吗？”

“没事，好很多了。”

“那就好，那，那有没有抱我买的玩偶？”

“……”

夜无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以作回答。

“对哦，我的花呢？怎么样？”

平泽由一听着两人对话，突然间想到自己送的慰问品。

“枯萎了。”

“什么？！啊啊啊！我可爱的白儿！”

平泽由一鬼哭狼嚎起来，脸色都快哭了。

昨天，他给那束花取名白儿，还碎碎念般说些它要好好生长，以后自己还会来看它等等莫名其妙的话。

“你们两个笨蛋，够了，别闹了。”

夜无月带有几分火气地轻喝出声，心里感到阵阵烦闷。

换做平常，他会欣然与两人打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成为笨蛋一员。

但现在，他没那个心情了。文艺部越是欢快，他越是烦闷，越是痛苦。

这样快乐的时光、美好的关系，会因为自己而崩坏，这怎能让他不难受呢？

“月……你怎么了？身体还不舒服吗？脸色有些……”

平泽由一停止了那浮夸的演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夜无月。

他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不知道怎么形容后者此时的脸色。

那是即难受、又阴郁，同时夹带着烦躁与不耐。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夜无月，从没。

“就，就是啊，夜无君，是怎么了吗？”

小鞠凛香小声附和，感觉夜无月这两天变奇怪了，态度和以前截然相反。

“没事，抱歉，只是有点头疼。”

夜无月摇摇头，意识到自己失态后，道了声歉，随即闭口不言。

小鞠和平泽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地保持沉默，等待其他人到来。

过了一会，今宫思来了。再过一会，久岛樱和朽木冬子结伴同行。

夜无月见到两人是一起来时，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她们，是何时起变得这么要好的呢？樱又在想什么呢？又说了些什么呢？

诸多疑问，纷纷涌现，让他的思绪变得混乱。

但他不敢去问，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想要的那个，这会让他更加痛苦。

久岛樱来到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轻声询问：“月君，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先吃午饭吧，我饿了。”

夜无月摇摇头，暂且收敛心绪。随后打开便当，默默吃了起来。

对于这一行为，小鞠凛香和平泽由一脸色愕然；朽木冬子和久岛樱平淡；今宫思疑惑。

他们神情不一，但都有种违和感，明白夜无月最近有点奇怪。

但奇怪在哪，偏偏又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从昨天开始，不，应该是烟火大会结束时开始吧？

烟火大会开始时，他还是平常的夜无月，但在结束后，种种行径就变得奇怪。

回想起那天汇合，夜无月少见地很沉默，在解散时也是自顾自乘着电车回去。

最重要的是，平常他一直都在围绕着久岛樱转，但这两天竟出奇地冷淡起来。

今宫思率先开口问道：“那个……夜无同学，你怎么了？”

“嗯？什么怎么了？”

面对这一疑问，夜无月低着头，咽下一口饭菜后，故作疑惑回应。

“就是……你这两天变得有点奇怪啊！”

“奇怪在哪？我怎么没感觉自己奇怪呢？”

“这……”

今宫思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就是不知道夜无月为什么变奇怪才开口的，现如今被反问，自然是会被噎住。

夜无月头也不抬，淡淡说道：“是说我的脸色和言行吗？那应该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吧。”

“这，这样吗……”

今宫思彻底地哑口无言，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也只能选择相信了。

“让月君静一静就好了，吃午饭吧。”

久岛樱向着众人莞尔一笑，也打开便当，慢条斯理地品尝着。

“嗯嗯，我开动了……”

其他人闻言，纷纷行礼动筷，暂且用美味可口的午饭，消解这莫名尴尬的气氛。

而当吃完午饭后，他们也没怎么聊天，只是在品茶看书，无所事事地休息。

于是乎，午休在说不上愉快，也说不上压抑的气氛中度过。

下午放学，六人聚在文艺部里，又在无所事事地品尝看书，气氛有些无聊枯燥。

夜无月捧着一本已经看过不知几次的书，心不在焉地看着，意识已陷入自我的世界中。

本来他是打算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翘掉社团活动的，但想到中午的交谈，便打消这个想法。

若是翘掉，他们心中那股奇怪感便会突然猛增，会更在意起自己的言行来，甚至于去调查、了解。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在能做出决断前，能尽量维持如今的关系，就尽量维持吧。

“月，不开学习会吗？我想学习了……”

平泽由一见他们不是看书，就是在工作，不禁心生无聊。

夜无月闻言，淡淡道：“才刚开学两天，有什么好学的，过多个月吧。”

“好不容易才想学习，真是没劲……”

平泽由一嘟囔着，又向朽木冬子搭话：“朽木前辈，你在看什么书？”

“《新爱洛伊斯》”

朽木冬子淡淡回应，纤细如玉的手指捻过页脚，无声地翻了一页。

而在对侧的夜无月听闻书名，本是游离的眼眸突然闪动，心里有些难受。

原因出自于《新爱洛伊斯》这本书。它是讲述禁断的三角恋的，理所当然的，故事最终以悲凉收尾。

“你看的书真是与众不同……”

夜无月幽幽地感慨了句，算是这两天第一次主动向朽木冬子搭话。

平泽由一来了精神，连忙追问道：“怎么了月？这本书是讲什么的？”

“禁断三角恋。”

没等夜无月开口回答，朽木冬子先轻声开口，心里亦是有些许波澜。

这句‘三角恋’，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暗示夜无月。

不过传到夜无月耳里，他只觉得这是在意有所指自己，心里不免更加苦涩。

“三，三角恋啊……”

平泽由一不知道其中门道，眼睛看向旁边的小鞠凛香，语气意有所指。

小鞠凛香顿时不乐意了，凶巴巴道：“你，你看我干嘛！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说罢，她还伸出手握拳，准备给予平泽由一制裁！

谁让他揶揄届不到爱恋的少女呢？明明自己已经很惨了，却还要遭到迫害！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代表月亮消灭你！打死你！让你暗讽我！”

“别，别闹，我真没其他意思，就是看一眼而已！”

“不听不听！”

夜无月看了会两人打闹后，重新低下头，将意识封闭进自我世界里。

“三角恋么……”

一旁的久岛樱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一句后，突的露出一抹微笑，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到了五点半，社团活动结束的时间，六人收拾完茶具后，提起离去。

校门口，六人分成两小队离开，彼此告了声别。

夜无月低着头，向前默默走着，步伐有些沉重，心情也是。

“月君……”

久岛樱侧头看着他，轻唤了一声，眼里有着不忍，也有着难耐的复杂。

看着他痛苦，自己也不开心，心情会变得复杂，变得沉重。

但自己的温柔，只会适得其反，深深地伤害着他。

“樱，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夜无月轻声呢喃，依旧在低着头，脸色已被愧疚和痛苦所扭曲。

光是说这么一句话，他就已用尽全力，一直在竭力压制住心中暴动的情绪。

“月君，别想这么多好吗？我不是说了……”

夜无月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痛苦地打断道：“别对我这么温柔，别纵容我……好吗？”

声音在颤抖，心也在。

“……”

久岛樱无言地与他对视着，无法回应这句话。

“好吗？别对我温柔，来替我做选择，逼着我，威胁我，好吗？”

夜无月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她，已是如溺水的人般，难受到无法呼吸。

“我不对月君温柔？对谁温柔？我不会替你做决定，我只会支持你做决定。”

久岛樱的眼里，也染上了悲伤。她不自觉地就珉紧了嘴唇，握紧了手。

可是，只是在握紧而已。

那里本应该有一只比自己大上几分的手。而那只手，已没再被自己交扣，没再被自己握着。

自己那空空如也的手，已感受不到那份温暖、厚实、安心……

“樱，我不怪你一直推波助澜，不怪你不独占我，不怪你视若无睹……”

夜无月深吸了口气，以悲恸的声音诉说着：“我只怪我自己，只怪自己的性格，只怪自己仍有致命缺陷……”

“但我唯独想怪你，不替我做决定。”

是啊，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问题吧？

即便是久岛樱在推波助澜，造成如今，那又如何呢？

无风不起浪，若是自己意志坚定，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呢？

但——她的不作为、视若无睹、默许还是深深地扎伤了自己。

这让他不明白，不理解，为何她要这么做，为何要造就这段扭曲的三角恋？

明明早早替他做决定，将他占有，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乃至未来，一直会是欢声笑语。

记住，叫夜无月的人不是傻子，只是在傻傻地相信名为久岛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