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妻

《宰相妻》

51、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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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小娘子是被建章殿的小宦官送回楚家的, 楚家人虽有意多问两句,却也不敢拉着建章殿的人不放,转头想问自家小娘子, 又看见楚小娘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便住了口。

楚小娘子被送回楚家后,二皇子因致生母陈淑妃伤重昏迷,被降为鲁国公, 迁出京都府的圣旨就颁了下来。楚家人将自家小娘子被送回府时哀哀戚戚的模样和二皇子被罚出京一事两相结合一想, 便知其中有古怪,但也不敢深想下去。毕竟自家小娘子可是未来的梁王妃, 哪怕时下民风开放,甚至有女子以再嫁之身备聘为王妃的,但终归是一码归一码, 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

楚家人何等的机敏,涉及自家小娘子的名声问题, 绝口不肯多言,还下令府中奴仆一概将嘴闭紧些,谁敢妄言就灌了哑药再行发卖出去。

次日一早,陈淑妃尚且还躺在病床上就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丢了亲王的爵位,还被连夜迁出了京都府一事,一口气上不来,又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一声连着一声直喊“二郎”。

“快快快, 去请皇后娘娘, 淑妃娘娘又昏过去了。”

也不知是哪个宫人喊了这么一嗓子,长宁殿又热热闹闹地乱成了一团。

椒房殿里,叶皇后正在看殿中省报上来的上半年的账簿, 听见婢子通传说长宁殿来人了,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抬手就捻起了账簿的另一页。

站在叶皇后身侧的婢子见状,赶忙上前去对那个前来通传的婢子说:“还不下去?没看见皇后娘娘正忙着吗?”

“是!”传话的婢子一惊,躬身退了下去。

“这本看完之后,本宫要去昭仁殿给太后请安。”叶皇后说着就又翻了一页。

“是。”婢子应声而去安排轿辇。

殿中省的账簿,一向都是清楚明白,不需要额外操心的,叶皇后看殿中省的账簿也不过就是看个大概,心里有数就成了,并不细细地去抠边边角角。

随着安排轿辇的婢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叶皇后手边的账簿也看到了最后几页。

“本宫去昭仁殿时,不论有什么事情

发生,都不要进去打扰,一切都等本宫向太后请安之后再做决断。”

账簿被合起,叶皇后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口。

“是。”

时下已近仲冬,正是草木萧条零落的时候,哪怕是集世间鼎盛繁华于一地的宫城,也难免显得有些凄凉哀婉的味道。

叶皇后坐在高高的轿辇之上,目光悠远。

这宫城里的风景,叶皇后已经看倦了,她自小就长在深宫,幼时只觉这皇宫真大啊,大得教人害怕,仿佛只要一个不小心走错了地方,就再也回不去了一样。可现在,叶皇后却只嫌这皇宫不够大,倘若这皇宫再大些,在她百无聊赖时,总还有她能去走走的地方。

人在放空时,思绪总会不自觉地渐渐飘远,轿辇不紧不慢地向着昭仁殿而去,叶皇后想到的却是泰和初年的昭仁殿。

那时,泰和帝刚刚登基,叶皇后初初为后,赵国长公主还待字闺中,姜太后尚且不像现在这般深居简出。叶皇后每天都会去昭仁殿向姜太后请安,姜太后笑着说她可比爱赖床的亲女儿赵国长公主靠谱多了,赵国长公主就站在一旁冲她们二人做鬼脸。泰和帝若是在一旁,便会开口为赵国长公主分解几句,引得赵国长公主挽着他的手臂说“还是阿兄最疼她”。

泰和帝白日里一心扑在朝堂上,忙完了,就从建章殿出来,命人去请叶皇后同他一起去昭仁殿找姜太后“蹭饭”。叶皇后时常会因为泰和帝每个皇帝样儿而好笑不已,却也乐此不疲地每天都跟着泰和帝一起去昭仁殿“蹭饭”。

当时的昭仁殿摆晚膳,正是四张案桌,本应守“食不言”的规矩,但因赵国长公主喜欢在晚膳时同姜太后和泰和帝说起马场里新来的各色名驹,国子监、金吾卫里新进的俊俏小郎君,还有尚衣局里各地新贡上来的各种锦缎。赵国长公主喜欢说,姜太后和泰和帝也喜欢听她说,“食不言”这规矩也就可有可无了。

那个时候的他们可真像是一家人啊。

叶皇后想,可又觉得不对,他们本就是一家人,怎么这一家人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大抵只要是人,就一定是会变的吧。

姜太后也曾真心实意地为叶皇

后着想过,叶皇后记得,姜太后劝她将陈淑妃所出的长子养于自己的膝下,她拒绝了,姜太后又劝她养陈淑妃的二皇子,她也拒绝了,后来的三皇子、四皇子,她也都一一拒绝了。

叶皇后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样拒绝姜太后一次又一次的好意的,她问姜太后,“您就这么确定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吗?”

姜太后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姜太后说:“你是皇后,皇帝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

再后来,楚贵妃渐渐有了专宠之态,姜太后也不再提让叶皇后抚养皇子的事了。赵国长公主提起时,还会被姜太后直接否决。

叶皇后也不知道自己当初如果一开始就接受姜太后的安排,抚养陈淑妃所出的皇长子,现在的局面会不会不一样,她也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她只是想问问姜太后,当初为何那么早就开始替她做了抚养他人所出的皇子的打算。

昭仁殿里,姜太后正歪在软榻上给荔枝梳毛,听得秦树禀报说叶皇后的轿辇朝着昭仁殿来了,给荔枝梳毛的手不由微微一顿。

“宛娘,把荔枝抱下去吧。”姜太后将手中的梳子递给宛娘,宛娘躬身下去将趴在姜太后身边撒娇的荔枝抱走。

“皇后最近在做什么?”荔枝被抱下去后,姜太后方才扭头看向秦树,似是随意地问了句。

“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最近除了处理宫务,就是忙活梁王和吴王的婚事,昨儿还新添一桩淑妃娘娘的事儿。”耳聪目明,该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一直是秦树这么多年来的最大优点之一。

姜太后眉梢微扬,叶皇后处事比起以前来要聪明不少了。以前大皇子的婚事,叶皇后亲力亲为,忙前忙后,结果也没落着好,之后的二皇子成婚,叶皇后就更懒得管了,三皇子和四皇子生母身份不够格操办皇子的婚事,叶皇后不得不接着忙,时不时地还要应付这二位皇子生母的奇怪需求,也是心力交瘁。

萧铭的婚事是个烫手山芋,养母楚贵妃不想办,生母刘婕妤又办不了,自然就只剩下叶皇后这个嫡母了。萧钰的婚事不必多言,他亲娘孟贤妃管自己那一殿事务都得当儿子

的萧钰时不时地搭把手,叶皇后要是把萧钰的婚事交给孟贤妃来办,保不齐孟贤妃能折腾出什么不靠谱的来。

也就萧钏的生母许德妃能让叶皇后放心地把皇子的婚事交出去了。

“长宁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姜太后就不信陈淑妃能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着养病。

“太后料事如神,淑妃娘娘正吵着闹着要见皇后娘娘呢。”秦树的脸上不禁带出三分笑意来,这一哭二闹啊,是这宫里的妃嫔使惯了的把戏。

姜太后笑着摇摇头,打趣道:“难怪皇后今天要到我这里来,原来是躲清静来了。”

里间主仆说着玩笑话,婢子进来通报:“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请皇后进来。”姜太后在榻上坐正了身子,把目光放到了帘后。

叶皇后的身影穿过珠帘和帐幔,走到姜太后身前,就矮下身去,“请太后安。”

“起吧。”姜太后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去虚虚扶了下叶皇后。

“坐。”

叶皇后依言坐到了姜太后身边,又见姜太后扬手指了指桌案上的盖碗,“这是用今年的桂花晒干了后煮的酥酪,尝尝?”

叶皇后一怔,旋即笑着应了,伸手将碗盖揭下,一手端碗,一手执勺,桂花的香气和酥酪的甜味迎面而来,熟悉的甜香让叶皇后恍然间有了眨眼仍是少年人的错觉。

“阿娘。”愣了许久,叶皇后终于对着姜太后喊出了她许久未曾喊过的称呼。

姜太后像是丝毫不意外叶皇后的反应,只是含笑点头,唤了叶皇后一声:“阿樨。”

“你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叶皇后当然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宫中事务繁忙,但她每隔三日就会到昭仁殿向姜太后请一次安。而今日却并非请安的时候,是以姜太后有此一问。

“阿樨记得,阿娘在大郎出生时就有意让阿樨来抚养大郎。”叶皇后捧着桂花酥酪,看着姜太后。

姜太后顺势点头,等着叶皇后的下文。

“我想问,阿娘当时为什么会有让我抚养大郎的想法?”叶皇后竭力压下心中的惴惴难安之感,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我答应过叶相公,会好好照顾你。”

“我祖父?”叶皇后仍旧是一头雾水。

“你当时问我,是不是肯定你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还记得我当时是怎么回答你的吗?”姜太后反问叶皇后。

“记得,您说我是皇后,圣人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叶皇后答。

姜太后不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凝视着叶皇后,一直到叶皇后觉得自己快坐不住了,姜太后才开口道:“阿樨,你还记得给你诊脉的那些太医吗?他们后来都跟你说什么了?”

叶皇后垂下了眼,突然间明白了过来。

“您当时为什么不跟我直说呢?”叶皇后有些不解。

“你觉得呢?”姜太后没有回答叶皇后的问题。

“是圣人让您不要跟我说吗?”叶皇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他是好意,你当时毕竟很年轻,他也怕是太医误诊,反倒伤了你。”姜太后神色温和,语气慈爱。

不等叶皇后再问,姜太后接着道:“等到贵妃有孕,我就断了让你挑一皇子抚养的心思,贵妃之子必然不同寻常皇子,你若是抚养了旁的皇子,纵是不记名,也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贵妃和楚家定不会善罢甘休。”

叶皇后放下手里的桂花酥酪,起身向姜太后行了大礼。

“是阿樨愚钝,负了您的苦心。”

姜太后心下叹息,伸手扶起叶皇后,随口道:“没有什么苦心不苦心的,把这酥酪吃了就回去吧,近来多事,你回去晚了,又要忙到夜深了。”

“是。”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努力地尝试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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