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封越，这个，就是能解决鬼面藤的东西吧。”苗苗将药剂拿到手，兀自晃了晃笑道。

封越全身心都在加固身上的水系防护罩，精神云海正在发出刺痛的警告，汗水已经糊住了他的双眼，只能朦胧看到苗苗的笑容越发古怪，让他不禁心脏收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要，苗苗姐，把它给我，我会——”封越话还没说完，就被苗苗的轻笑声打断，她摇了摇头，微低下头泛泪的眼睛在抬头时瞬间变得清亮无垢，像是对一切都看开了，不在乎了。

“封越，鬼面藤不傻，不会轻易喝下这瓶药剂的，它只会毫无顾忌地吃下食物。”

封越立马意识到苗苗打算做什么，吃力支撑的同时忍不住唤出小绿，试图去夺回药剂。可是他太慢了，在小绿刚钻出手腕的那一瞬，苗苗一仰头，直接灌了一嘴，毅然踩进鬼面藤的大嘴中。

“封越，好好活下去。”

苗苗说着，一把将撑着鬼面藤巨口的封越推了出去。

封越不受控制地下沉，手却死死向上伸，小绿大半截的身体都漫了出去，却终究慢了一步。

鬼面藤的嘴正在快速闭合。

“为什么——————”封越通红的眼终于在这一刻飙出了眼泪，痛苦，无力，悲愤，在他那张还算稚嫩的脸上交织。

像是听到了封越不解地质问，在鬼面藤将光线彻底吞没的最后一秒，苗苗笑了起来，唇部无声蠕动，似乎在给他回应，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保护你们，是我们猎尸队的职责啊。

活下去。

【越儿，活下去。】

父亲悠远又飘渺的声音在这一刻蓦然与苗苗姐无声的祝愿重叠，往昔宗门覆灭的场景如跑马灯般就在眼前再次上演，而这一次，他同样那么无力，那么绝望，只能在血泊中痛恨自己的无能。

他还是没能拯救他的朋友，他还是只能靠着别人的牺牲来苟全自己的性命！

封越发出痛苦至极的嘶吼，雨水顺着额头、眼睛浇湿他整张脸。

他看上去没有哭，可表情是那样悲恸绝望，万念俱灰。

“封越。”

“封越——”

“封越……”

谷卿、邓琪、牟敏等人全部匆匆围过去，看到他悲痛无力的样子，一个个想要安慰的话全部堵回了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阵酸涩。

嗬嗬嗬——

鬼面藤这时比先前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不，扭动不足以描写它现在疯狂的状态，它就跟即将丧命的蛇一样，剧烈扭曲痉挛，身长达几十米的身躯在半空剧烈翻腾，不但一下子将那些赖在身上的食腐鸦全部绞死，就连附近的丧尸也遭了池鱼之殃，一团团血雾直接爆了开来。

猩红的眼睛狂泄着疯狂，里面血色越充越足，越充越满，最后直接溢出眼眶，噗的细微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破裂。

谷卿等人在鬼面藤发疯之际就急忙架着封越飞快遁走，他们不知道鬼面藤在发什么疯，更不知道苗苗上去后发生了什么，看着鬼面藤越发暴力凶残，邓琪终于压抑不住对鬼面藤的忌惮和恐惧，一个巨大的飓风漩涡自她身前旋转而出。

啪——

就当邓琪欲图将飓风漩涡对准鬼面藤送出去之际，封越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悲痛的神情已经恢复冷静，抬眼看向眼眸变得幽绿呆滞的鬼面藤说：“不用在它身上浪费异能，它离死期不远了。”

“去，杀光它们。”

“什么？”邓琪还以为后一句也是在对她说，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封越，正竖起眉着急想要呵斥封越放手的时候，表情一下变得错愕惊诧。

只见鬼面藤真的不再发疯翻滚着身躯，转而冲着两侧围过来的初级丧尸和变异丧尸扑腾而去。大得异常的嘴亮出一圈锋利的锯齿，仗着一身防御力极高的藤皮，悍然无惧地蹿进变异丧尸群中，张嘴就是一颗接一颗的头颅。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鬼面藤怎么去吃丧尸了？”要说变异植物最佳的食物就是异能者，其次是普通人，再是同类，最后无可奈何之下才会选择去吃丧尸。可现在……

邓琪觉得这世界魔幻极了。

谷卿下意识看了眼封越，他知道这肯定是跟封越有关。封越没有多说，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管它，现在这些丧尸已经不足为惧，当务之急，我们要赶紧赶往猎尸协会大厦。”

说着，封越看了眼腕表，道：“现在是六点五十。”

“十分钟……应该能赶到。”柳七暗暗预估了下路程，当即扬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尽管封越没有提及消失的苗苗，但大家心知肚明，按了按潮红的眼睛，面容坚毅地朝着前方继续赶路。

一公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徒步走起来，堪堪在离七点的最后一分钟前抵达。

仰头看着眼前十五层高的巨型大厦，辉煌、富丽，曾经象征着Z基地最繁华最热闹的建筑物，如今遍地荒凉，破败，巨大的落差令得在里面生活了好多年的柳七和阳忍不住热了眼睛，阳更是难过地酸了鼻子，含着眼泪，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他的家人没了，他的家也被毁了，以后，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所？

柳七只怔愣半秒就肃正了脸色，抹了把脸领着一行人进去。

看着地面铺满了干涸暗红发黑的血液，属于人体的残肢被丢的到处都是，每踩一步他们都仿若踩在曾经护卫过的人民身上，这个认知叫他们心头阵阵钝痛，热泪再度盈上眼眶。

大厦内部被鬼面藤和三眼蚀骨鼠摧毁的面目全非，几乎每块地板都被掀烂，完全看不出原先的纹路。

柳七对着地面摸寻了老半天，终于放弃了启用阵法的打算，暗暗庆幸鬼面藤已经反水，替他们屠戮数以万计的丧尸群，不然就是把它们引来了，他们也无可奈何，只会引火烧身。

带着大家走向南门，八卦中离字的位置，这边的地砖同样被毁的看不出原貌，柳七只能按照记忆中的来，示意大家按照他的步伐走。直到听到一声轰隆隆的巨响，地面成功裂开一条暗道，柳七向后退开两步，示意封越他们先下去。

“从这里下去往前一直走到尽头就是方舟所在，封越，钥匙给你，大家，就交给你了。”柳七郑重地将方舟的最后一把钥匙交给封越，重重握住他的手恳请道。

“你打算做什么？”

柳七呵了一声笑开，说：“总要有人留在这里引路吧，我已经让阳去放信号弹了，相信很快大部队就会跟来。”

封越拧起眉，反手将三把钥匙全部交还给他：“这么重的担子，我撑不起，还是交给你来吧。引路而已，我可以留下。”

“我也留下。”谷卿紧跟着道。

“还有我，我也留下。”牟敏也站了出来，高举着手。

“你们……”柳七一一看过去，想从他们脸上看到半点退缩，可惜没有，这三个即将成年的孩子面容上只有勇敢和无畏四个大字。

柳七无奈妥协，将一枚信号弹递了过去：“好，注意安全，一旦有敌袭，立马放信号弹通知我们。”

三人重重点头。

邓琪本也想留下，但如今队伍就剩他们三个，阳是个孩子又是个没有战斗能力的治愈系异能者，而柳七又是防御系的木系异能，如果没有她，万一出了点事，一切功亏一篑。

目送柳七他们进了地道，三人便合计着去大厦门口等。看着浑浊压抑乌云遍布的天空，猩红的雨势一点减弱的意思都没有，三人稚气未脱的脸庞爬满了凝重。

“这场雨……下的好像有点久。”谷卿忍不住开口，伸手接了一点，只见雨水的颜色比起先前更加浓稠了几分。

“雨水的颜色浓了。”封越凝重地拧紧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科学，按照正常情况，雨水的颜色只会越来越淡，怎么可能越来越红呢？封越，不对劲。”牟敏能被选作班长，除了异能强悍之外，她的智力同样不虚，这种超脱常理的现象摆明有异。

“你们有没有闻到……这雨水里掺杂着一丝古怪的香味？”封越越闻越觉得熟悉，总觉得在哪闻到过。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他又想不起来。

牟敏跟谷卿细细嗅闻了遍，一齐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道悠远又深沉的钟声自北区扩散而出，响彻整个基地。

嗡——————

霎时间，不论是刚从天笑整合出发匆匆上路的老师学生，还是各小区在看到猎尸协会大厦放出信号弹后立马拖着重重的行李箱跑出来的幸存者，在这一刻皆是僵硬在了原地，刚刚充斥着希望的眸子在望见烟雾升腾尘土滚滚的北区，冲出一大片各种各样异兽的身影的那一瞬，立时灰败。

完了。

三人听到钟声后飞快对视一眼，面容惨淡：“看样子，北区失守了……”

在地道走到一半的柳七等人同样听到了钟声，僵直在半途，仰头看向黑乎乎的北方，尽管什么都看不见，可他们偏偏依稀看到了北区失守的悲壮场面。

北区可以说是调动了基地一半的人手抵御异兽和尸奴尸将的入侵，军首的一支专属精英部队，研究所的全部守卫队，况且军首还是一名四级火系异能者……

这么多人，奋战一天一夜，鲜血几乎能将半座城铺满，可他们拼尽全力，耗尽生命迎来的不是胜利的曙光，而是越发黑暗的绝望。

北区失守了。

守在北区的异能者，全军覆没。

警戒的钟声像是最及时的哀乐，在这恰当又可悲的时刻奏响；又像是提前谱写的悲章，预示着Z基地接下来了无希望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