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想打扰那美女与吕明说话，还是受惊于吕明竟然和她认识，又或者自己一看见她时心潮过于澎湃，发现她并非远在天边后反倒羞愧，不好意思……总之，我假装对他们毫无在意、未曾有一丝一毫的关注，甚至，我根本就不认识吕明。

过份的是，吕明并不仅是跟他打过招呼就了事，她既然还和他并着肩挪步到过道一侧，不知道在交流什么。我忍不住往他们那瞄了两眼，他们还真是在聊天，而不是萍水相逢打哈哈。

周围实在美女如云，香车跻跻，所以，除了一开始的美女效应吸引了一些目光，现在如路人般在边上说话的他们，其实惊动不了太多的人。当然了，还是会有人带着羡慕嫉妒恨，看那么一两眼，又看了那么一两眼。

凭心而论，那姑娘的颜值无论放在哪条街上，都要出挑无比，但在这么多香车嫩模跟前，却难以言胜，最多算是和她们属于同一个阵营吧。

总之，这样颜值的美女，不可能和吕明这样的人花费很多时间的，他除了长得周正，而且很注重自身形象，其它的，实在无法和人家匹配。

说白了，我必需要承认，那姑娘也是得用足够的钱才能包得住的，除此之外，一无所用。

请原谅我的偏见。

“明哥不简单啊，我该把眼睛挖下来，重新装上后，再去认识你。”

和美女挥手作别重回我身旁的吕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然而，他对我这样的调侃却无动于衷。只见他嘴角上扬，给了我一个稍显超然物外的微笑。

“她也曾经是嫩模。你知道她现在多大吗？”

“你和人家有这么深入的交往？”

“还不到28，但已经被淘汰了，像她这样的，已经完全没有资格给一二线品牌站台。”

想想也是，如果她是站台车模，这个时间应该没有空来找吕明招致我的羡慕和嫉妒。

有时候，你要想听别人把故事说完，最好在倾听的状态中保持沉默，坚决不言语。

“28岁不到，但她已经入行十年有余，在别的姑娘还在向父母要吃穿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进入大染缸。可惜，像她这样的姿色，为一线品牌站台的经历其实也就那么几次，她一直不上不下，无法成为一线车模。最终，在大浪淘沙中，她也算活下来，因为她终于成了别人的女朋友，而不是玩物。在她那个圈子里，男女朋友很多时候等同于玩物，但她认为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她努力转型，为小姐妹们通关卡、找机会，自己从中抽点佣。上周，她先到这里，为已经签了台位的姐妹打前站，也借机来一次一个人的漫游。因为，他的男朋友正在另外的城市处理商务。然后，她意外得知，人家并非处理什么商务，而是在处理另一个女朋友。于是，那一个晚上，她成了海鲜广场里一个特殊的客人，她一个人，偌大的桌上摆满了各式海鲜，她慢慢悠悠地品。那天，她不施粉黛，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都市潮人，但当她让我靠近过去，给她唱歌的时候，我能看到她脸上被化妆品腐蚀的痕迹。那天晚上，她把我包了，也因此算是相识。所以，才有了这两张VIP观展卡。”

说话间，我和吕明渐渐远离那些被苛尔蒙泡透了的展位，我开始目光游离，以走马观光的姿态路过更多的车更多的车模，在相对安静中，也路过更多的行人。

“你不会是杜撰的吧？”

他的故事说完，我听进去了，但我不能被这样的故事震住——这样的情节，实在烂大街。

“你就当我是杜撰吧。”

吕明这种态度反倒让我相信那是真事。

然而，我必须承认，我依然对故事的女主人心怀卑夷。我就差没有直接调侃吕明，恭喜你认识了一个妈妈桑。

要是在几个月前，我不可能有这样的阴暗心理。但现在，请原谅我的心理无法光明。

但吕明接下来的话让我品出了另一层意识——他其实并不是要告诉我，他如何认识一个和自己根本不是同一阶层同一世界的美女，而是要告诉我芸芸众生，人人都一样，就是努力找到自己的活法，让自己活得体面。

哪怕这种体面只是别人眼里的，背后有多少伤口全都需要自己去舔，也没关系。

“你知道这些车模是什么样的收入状态吗？”

“应该不少吧，不然怎么养得这么不像普通人。”

“一线车模，算出场费，像这样的展会，一天八小时，一两万就顶天了，但到她们手里，只能有五六成。等而下之的，那就是两三千一天，同样，这也得是纸面上的钱，到自己的手里，都得缩了水。”

既然他在刚才的故事里认识了为小姐妹通关卡打理事务的过气车模，那我就暂且当他是权威吧。只是这样的权威内幕，让我越发相信关于外围女的流言蜚语全是确有其事。

“这就合理了，虽然她们拿到手的钱，远比普通人多得多，但要保持花枝招展，还真得接接外围的活。不过，这样说来，你那新朋友也不是什么好鸟，她成功地升迁为其它姐妹的吸血鬼。”

“这些都不是你我应该去在乎的，卓清，难道你没有其它的感慨？”

“你说来听听。”

“你看她们长了一副好皮囊，这是稀缺资源，但就算这样，她前背地里依然要有自己的辛苦。让你一天八小时站在众目睽睽中搔首弄姿眉目传情，你肯定做不到，给你多少钱你都做不到，对不对？这是人家的职业。她人前的笑，完全跟人后的悲相距千里，但每个人不都这样努力着？”

我不得不冷笑以对。

“你也太同情心泛滥了。”

“不，卓清，她们可不需要我们的同情，相反，无论她们的生存方式有多少明面里的不济和暗地里的不堪，她们都是很清醒地去付出和获取，你不可脑子里都是些风月联想。事实上，被她们的搔首弄姿搅得心猿意马的我们，才更值得同情。”

我开始对他想表达的观点有了轮廊感，但我同时也感到自己除了对美女们的偏见之外，失去了自己可以为之一战的观点。

光鲜的背面，多是不堪。

这不惊奇。那不堪的背面呢，又是什么？

我到底想和吕明争辩什么？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不对，我和吕明也不是同一拔的，虽然我和他一样，也卖唱，但他所挣扎的，绝非我所挣扎的。我和他，其实只是临时交汇的两条线罢了。

“你觉得我值得同情？”

这是对他的诘问，也是对他的否定。

然而，吕明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说话，或者，听到了，但假装没听到。他用手肘捅了捅我。

“嘿，嘿，往那看，那车模，是不是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