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
在那一瞬间，霍许的脑子里闪过了这样的一个单词。
一个曾多次出现在她以前很喜欢的一个综艺节目里的单词，以至于在单词书上看到这个词的一瞬间霍许就牢牢地记住了它。
“好奇怪。”
沈戚说出的那一句“我不厉害”，那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神，那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的表情，那唯独今天涂了的珊瑚色的哑光唇釉，那昏暗的灯光，那今天学的舞蹈配着的爵士嘻哈音乐……全都好奇怪。
霍许下意识地尴尬地笑了出来。
她避开了沈戚的话，走进练习室关上了门，把包和水杯放到矮柜上。
两个人在沉默中开始练习。
仍然是一点半，两个人悄悄地从公司大楼里溜出来，走到街上的时候，才终于把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这个国家有一点好，就是所有人都是夜猫子。
尤其是像这样偏市中心的闹市区，即便是凌晨一点半，也有不少小吃店铺和娱乐场所开着门，年轻人来往进出着，也就不觉得害怕。
“沈戚姐，我今天有件事儿求你。”霍许一边走一边说道。
“你说，我斟酌一下看够几杯咖啡。”
“你要宰我？”
“有意见？”
“不敢有。”
霍许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个漂亮的厚厚的小本子，这是早上开完会之后选管专门把她叫走交给她的。
沈戚一眼就认出来了：“练习日记？”
“嗯。选管说我前一阵子来的时候正好日记本没了，所以我前两周没写。这次专门为培训生采购了一批，顺带着我就也有这个本子了，但是……”
“但是语言的问题？”
“嗯。”
沈戚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这杯咖啡喝不上了。”
霍许的鼻梁骨上皱起了几道皱纹，整张脸扭曲成了一个叫做“失望”的表情：“啊？”
“你要是在这方面语言上有问题的话，可以借助翻译器，但是我不能帮你翻译，大家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啊？”
“练习日记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的……练习感想？”
“对。”沈戚说道。
沈戚这么一点，霍许就懂了。
因为是感想，是她们私人的东西，没有人会愿意把这种东西给别人看。沈戚出于尊重，也不会去窥探霍许心里想什么。
“好吧。”霍许把日记本收了回去。
霍许从来没有坚持写过日记，今天收到这个日记本，就像是被留了一项作业一样，虽然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但心里总因为还有这一项事情没有完成而觉得有压力。
“你们大家平时都写这个东西吗？”霍许问道。
“对，每天都要写，只要当一天练习生，就必须要写一天。你这样因为没有笔记本而耽搁两周的练习生，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沈戚道。
“所以你就写了……”
“七年。”
霍许脸上挂着难以置信：“那得写好多吧！”
“一年一本，我写了七本了。”
霍许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失焦。
如果她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话，她也会写很多很多的练习日记。
对，平时其实也能看到丁可卿和她们房间的另外一个室友有时候会趴在床上写点什么东西。以往霍许心里没有这件事儿的时候并不在意，现在这件事一旦出现，那些被埋在潜意识里面的相关记忆也就立刻浮现了出来。
的确，每个人都在写。
“那你们不觉得麻烦吗？”霍许回过神来的时候，那种压力又向她涌过来。
“一开始都会觉得麻烦的，”沈戚笑道，“但时间长了，你就会习惯然后喜欢上写这个东西的。不管什么事你都会跟它说，你所有的情绪都可以向它发泄，有时候一天下来那么累，就会觉得写日记的时光是那么快乐。等你写了很多天之后，你就会喜欢往前翻翻看，能明显地看到自己的进步。”
霍许点点头。
沈戚在旁边偷笑。
霍许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会隐约透露出一丝的呆傻气儿。
晚上回去洗完了澡的时候，霍许就趴在床上用手机的手电筒打着灯光写日记。
除了记录今天的一些事情之外，霍许还把之前两周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写下来。刚刚练习的那一阵子的感想的变化是非常明显并且珍贵的，霍许在回忆复盘的时候更能深深地体会到这一点。仅仅两周的时间，她好像变了很多似的。
复盘的时候，霍许不仅回想起了的是自己的进步，更多的是她的人际关系的变化，那些珍贵的伙伴们，尤其是对沈戚印象的改观。
她常常能够感觉得沈戚身上总有一些值得深挖的品质，也有一些自己的误判，复盘之后霍许发现，原来沈戚这个人和她给霍许的第一印象是很不一样的。
尤其是人际关系这方面。
霍许一直以为沈戚是那种不和别人交流的高岭之花，可能沈戚自己心里也这么认为吧。
沈戚有时候看起来是刻意地不去和别人接触的。
霍许又想起月末考核的那天晚上，沈戚抱着被淘汰练习生的时候与霍许对视那一瞬间留下的那滴泪。
即使是后来那漫长的岁月中，那滴泪都经常浮出霍许的记忆，让她再温习一遍又一遍。
从理智而冷静的角度讲，沈戚虽然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但是很多练习生都尊敬她，即便关系没有多近，在她们淘汰的时候，也能够出现那天与沈戚拥抱甚至趴在沈戚肩膀上哭的一幕，其原因就在于，沈戚本身就是一种陪伴。
她在这里资历最老，年龄最大，最努力，花费的时间最长。
对于不少练习生来说，她们来的时候沈戚站在一旁迎接，她们走的时候沈戚留在这里送走她们，她们练习的时候永远能够看到沈戚比她们更努力的身影，她们考核的时候永远能够看到沈戚做得最完美的样子。
有那样一个标杆的存在，所有人的梦想与目标都能够落地——
“追上她。”
这是一个比出道更能够抓得住的东西。
就像是霍许看不到沈戚时练习会觉得心浮气躁一样，对于其他人来说，沈戚就等于一种安心。
所有人都在精神依赖沈戚，不只是她霍许一个人。
霍许觉得有点不舒服，但她逼迫自己忽略了那种感受。
看了一眼时间，霍许已经写了四十分钟，时间已经两点半，得停笔了。 m..coma
霍许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回去扫了一眼自己写下的那三四页的总结一样的日记，眼睛看进去点什么、脑子里想到了点什么，霍许都不太清楚了，但是她最后写下了一句话：
“她一定比我们大家都要辛苦得多。”
日子一天天过去，霍许突然觉得，其实培训生也并不是她们印象中的那么讨厌。
培训生虽然懒散，但是那种放松的感觉能把霍许她们这些深陷压力泥潭里的正式练习生往出拽一拽，尤其是当她们渐渐熟络起来一些之后。
霍许训练的第三周过去之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第四周的训练只有五天，然后会放三天的光复节假期。
培训生的快乐是肉眼可见的，练习生的快乐也是掩饰不住的。
霍许抽着空立刻发了消息给王二十，让她抓紧时间订机票安排日程。
人一旦有了盼头，做什么事儿都很有干劲。因为有了那个盼头，当下受的苦就都可以挨过去。
霍许数着日子过，每天都把日历翻出来看一遍。
旁边已经有练习生相约着来个短途旅行。
王二十的激动比霍许更甚，据说假期被爸妈逼着去学车了，每天太阳底下暴晒几个小时，苦不堪言，专程过来买点好的防晒霜。
霍许不太清楚沈戚有什么安排，但在那种憧憬与快乐的冲击下，对于沈戚的关注远没有以往的时候强烈。
“明天早上八点我就到了！你记得来接我！”周四下午一边吃晚饭一边翻着和王二十的搞笑聊天记录的时候，弹出了一条王二十的新消息。
“那么早？那你几点上飞机啊？”霍许立刻把聊天框滑到最底，回复道。
王二十:“这你不用管，我现在已经激动得准备在机场通宵了。刚刚去取快递，我那个新买的游戏机到了。今天晚上怎么说不得奋战到凌晨三四点？”
霍许：“kkk你省着点儿电我也要玩儿。”
王二十：“没问题。你千万别起晚了忘了接我！”
霍许：“不会不会，我今天就是拼了命地练也要在十二点把舞练好回来睡觉养精蓄锐。”
晚上下了舞蹈课之后，所有的培训生几乎立刻就走了，愉快地回去准备接下来三天的旅行。剩下的练习生跟着霍许一起全钻进沈戚的练习室里疯狂练习。霍许按照自己的目标练到了十二点，虽然比其平时的程度差一点，但她已经无暇管那些了。
国人五人组本来约定了要去旅行的，后来知道霍许的好姐妹王二十要来之后，不仅要带着王二十一起去旅行，丁可卿和宋真当场表示她们俩还要跟着去接机。
所以今天晚上接机小组统一十二点回去早睡觉。
沈戚和罗思思的睡懒觉加接待小组还在那继续练舞。
霍许离开练习室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瞅了沈戚一眼，但是没有接到沈戚的回应。
这是霍许第一次没有晚上和沈戚一起回去。
她抛下沈戚，自己走了。
有一种淡淡的罪恶感。
随后又快速地在丁可卿和宋真的欢声笑语中被放假的喜悦冲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