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的少年也不总是积极向上阳光明媚的，就像蜡烛的明亮火光也会有灯下黑的地方。对梦想有着无尽的热忱的练习生们同样也有她们自己的脆弱与恐惧，她们会选择一叶障目地蒙住自己的眼睛，装聋作哑，仿佛只要她们将自己的视听全部关闭，就不会知道有一个叫做“出道”的庞然大物摆在自己的面前。

可你能说她们是胆小又懦弱的吗？不，恰恰相反，她们很勇敢。

她们封闭自己的一切感知，是为了可以一往无前地奔跑下去。只要她们不停下脚步，另一个名为“淘汰”的恶兽就永远也追不上她们。

可那天的霍许就像是大声喊出“可是他根本没有穿任何衣服”的小孩，在知而不言愚民一般的练习生面前，撕破了“出道”这个皇帝的虚伪谎言。

这是她们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公司里的种种迹象都在告诉她们这件事情了。她们一直不愿意把遮住眼的布罩拿下来，可此刻被人挑开时才发现，那大象竟然是那样的庞大。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霍许身上时，霍许突然后悔地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沈戚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耳机，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听到了大家的谈话。她抬起头来，抓住霍许在桌下直冒冷汗的手，冲大家微微一笑：“所以我们要一起努力。”

局面那样被轻易打破，霍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看向沈戚。

本该是最抗拒这种话题，曾经也的确是对这些话题最避之不及的沈戚，刚刚竟然那样坦然地鼓励大家。

她真的不一样了。

但事情接踵而至，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这该算得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月末，大家开始为了月末考核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连好几个女练习生进了公司。

有年纪很小一看就是新人的，有像雾岛一样从别的公司挖来的，有海外选秀招募进来的，有漂亮到打眼一看便知是星探追了几条街骗进来的……实力良莠不齐，最厉害的那个霍许连名字都没听清楚怎么念的M国混血舞蹈实力直逼沈戚。

一看就是在为选出道团做准备了。这些人要么是实力强的，要么是长得好看的，要么是招人喜欢的，都是可以让一个本身优秀的团如虎添翼的成员。

原本霍许这一帮的练习生突然有了莫大的危机感，仿佛自己不努力就会分分钟被这些新人干掉。敌意暂且算不上，戒备心定然是有的。之前的练习生已经经过那许久的磨合关系好到了现如今的地步，突然进新人一定是让人心里不舒服的。

三月末的天的确有了明显的暖意，练习室又是一如往常的热火朝天，只是在这层灼热蒸腾的空气下，舞动的是一个个疲惫不堪的躯体，挣扎的是一个个迷茫无措的灵魂。

霍许从没看到沈戚流这么多汗，脸上的苍白映出她此刻的虚弱，失焦的瞳孔望向一脸焦急地跪坐在她身边的霍许，却因为运动过量的疲倦而抬不起手臂也扯不起脸上的肌肉。

“沈戚姐，别练了。”霍许看了一眼钟表，这已经是沈戚连续跳舞的第二十七个小时，“不能再练了，你已经脱水了。我去跟老板说，让你不要参加月末考核了。你本来就不应该参加的，一边准备着比赛一边还要准备考核太不合理了。”

“我没事，”沈戚又仰头往身体里倒水，“后天就考核了，都已经努力到这儿了你也不能让我说放弃就放弃是不是？再坚持一下，熬过去就好了。”练习生跑通告行程不影响月末考核的规矩是李海世立下的，这样如山一般的铁律自然不可能是霍许简简单单几句话说说理由就可以打破的。

“那为什么那些新来的练习生不用准备月末考核？”

“她们一周前才进了公司，哪有让人一进来就准备月末考核淘汰人家的道理？”这种规矩自然也是立得住有道理的，“乖，我没事。”

“不行，你这样真不行……”霍许急坏了。就凭现在沈戚的身体状况，下一秒推进医院去也有可能。

“怎么不行，你不昨天也通宵了么？”

“那不一样！”霍许昨天的通宵是为了赶工音乐制作课的月末考核项目，那坐一晚上能跟沈戚跳了一晚上比吗？

“好啦……”沈戚的脑子已经昏昏沉沉，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劝霍许了，现在光是和霍许说一句话都仿佛在透支她。

“算我求求你了，你休息一下吧，你去睡一会儿，我带你去工作室，好不好？”霍许看着沈戚无力虚脱的脸，她知道若是此时沈戚还有一丝力气，还是会和她摇头表示拒绝，“我还不如直接把你打晕了扛走。” m..coma

刘熙已经关注这里的情况有一段时间，此时看到霍许和沈戚的局面僵持不下就知道沈戚那个犟牛一样的脾气又上来了，走过来询问霍许：“怎么了？”

“她不去休息。”霍许立刻告状。

沈戚已经没力气把目光再聚焦到刘熙身上了。

刘熙看了一眼沈戚，对霍许说道：“跟她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不用听她的意见，直接按照你的想法处置，反正她现在也没力气反抗了不是么？”

霍许怔住片刻，又回头看向沈戚。

对，她现在已经足够强壮，上次那个舞台练到最后霍许的力气大到几乎是在把沈戚当做个物件捧在手里把玩，这才能让那些高难度托举动作呈现出那样一种轻盈。

“沈戚姐，对不起。”霍许的额头磕在沈戚的膝盖上，像是在给她谢罪一样。随后她伸手一捞膝盖窝，另一只手扶住沈戚的腰后，找准一个平衡点轻轻一提就把沈戚捧了起来。

沈戚该是慌张的，她也该是挣扎的，可她和霍许早就建立起的舞伴之间的信任让她心脏没有一丝急促跳动，她此时的状态也不允许她在霍许牢固把控她的手里抵抗分毫。

她甚至声音也发不出来——霍许难得强硬的态度像是给了她一个放任自己休息沉沦的借口，让她不必再钻牛角尖一样地把自己逼到死。

刘熙也没想到霍许会突然来那么一出。她捧起沈戚就像捧起了一颗西瓜那样轻易，不禁让刘熙被吓了一跳。但对上霍许投来的眼神时还是鼓励道：“快去吧，你把她扶好了，小心一点。”

她又看着霍许在半空中把沈戚摆弄着改成横抱的动作，吓得瞠目结舌。

这人吃了什么大力丸吗？

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除了沈戚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大问题要解决。

丁可卿。

也不知道这孩子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者是她一直以来积压的郁结在此刻爆发，这一次的月末考核就像疯了一样不要命地练。她昨天晚上一整晚都没有宿舍，假设她练了一夜的话，现在她应该有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

刘熙思索着该怎么劝丁可卿让她不要再跟自己较真的同时往她那边走，却突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被吓得抬起头来，却看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的丁可卿本人。

宋真直接惊叫出声：“可卿！”

刘熙心里怒骂了一句，冲过去。顿时间在场的所有练习生都围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围住那个软瘫着不省人事的人。

“都让开，别围着，让空气流通。”刘熙皱着眉头把伙伴们都清散，又指挥道，“万娜，你去把选管叫过来；宋真你和金禹彬回去帮她收拾些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来，她可能要住院。”

霍许刚把沈戚安抚好让她在行军床上睡着了，下一秒又差点被震天响的砸门声吓得把魂吐出去。

能把这工作室的隔音门砸出这等动静，他是拿大锤子抡的吗？

霍许紧锁着眉头打开门，看到黄居嵩正不耐烦地要开骂，黄居嵩却赶在她之前说：“你上次叫来吃火锅的那个朋友，之一，晕倒被推到医院去了。”

那一瞬间，完全不需要黄居嵩具体给她解释是谁，霍许就断定一定是丁可卿。

她太拼命了，那完全是不要命了。她每一次的月末考核几乎都要挨骂，分数也在被淘汰的边缘摇摇欲坠，她的焦虑感是所有人都体验不到的，她的努力与进步好像一点都没有被老板看到。

“你安静一点，不要吵，沈戚姐在里面睡觉，我去医院看看。”霍许急得连外套也忘了穿，给黄居嵩留下几句话转身就跑。

丁可卿安安静静地躺在病房里，旁边挂着的点滴瓶正把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送进她的血管。

病房里只有刘熙在守着：“其他人我都训回去睡觉了，一个个的都疯了是么？”

霍许和刘熙对视着，又在对方眼里看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情感。

她们有着太过相似的经历，也有着极度相似的性格。霍许简直就是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翻版的小刘熙，是以刘熙也对霍许产生一些莫名的信任感。

“那可卿呢？”

“低血糖，过劳，睡眠不足。”刘熙继续说着，“但没有太大问题，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霍许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放下来：“那你也快回去睡吧，你不也练了很久？现在我们最好谁都不要再出岔子了，我陪在这儿就行。”

“那你呢？”

“我等选管回来就去睡。”

刘熙这才放心地离开。

霍许瘫倒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

这一夜因为这一桩桩突发事件而变得无比漫长，折磨得霍许精疲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