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玩闹够了后成员们也都慢慢地安静下来，只是一时间还不想要回去睡觉。霍许搬来一摞小椅子，大家在霍妈妈的花园旁围坐成一圈，开了瓶酸奶起泡酒，一边聊天一边唱起歌来。

刘熙接了霍许的吉他，肆意地扫起轻松愉悦的和弦，霍许则抱着一个小小的非洲鼓，配合着刘熙的打着轻快的拍子，剩下的成员们跟着和弦随意地哼起各式各样的小调。这也是一种创作，霍许打开手机的录音机功能录下全过程，不放过任何一段有可能成为灵感的旋律。

王贰诗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也能和K国的成员们玩到一处去，后来又发现原来刘熙是常住温哥华的四分之一混血，于是干脆和刘熙用英文沟通起来，甚至比霍许说韩语聊得更欢。

死党今天没有和霍许全程黏在一起，将很大一部分独处的时间空间留给霍许和沈戚，她自己则站在远处静静地观察着。

王贰诗曾以为霍许对于沈戚只是一厢情愿，可事实上现在看来，双向的引力与张力都足够，她们也不过只是差临门一脚罢了。

这一脚差在哪呢？是表白吗？是不明白对方也同样倾慕于己吗？是误会吗？

她曾经觉得只要再推霍许一把，让她主动把这话题挑明了，这事自然就会迎刃而解，有情人自会终成眷属，但现在看来又不是的。

王贰诗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去替霍许问问，去找找原因。

临睡前，沈戚刚洗漱好要出浴室时，被门口的王贰诗堵住了。

“很抱歉，冒犯到你。”王贰诗微笑着低个头表达歉意，“但我有话想要和你谈谈。”

沈戚的面上露出疑惑，下意识地生出些敌意来。

其实很不应该，沈戚也知道自己这样是错的，可人性是每个人逃不出的怪圈，是明知不愿也要自己将自己套牢的枷锁。她会对王贰诗产生妒忌的想法，妒忌她参与了霍许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妒忌她成为霍许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妒忌她一个眼神就可以猜透霍许的所有心思。沈戚并不是想要破坏这一段珍贵友谊，她只是过分地羡慕，渴望着自己能成为王贰诗那样对于霍许来说极特殊的存在。

“关于霍许的事。”王贰诗抛出了一个足够有诱惑力的筹码。

沈戚的心脏下意识地颤动一下，软下眼神，往后退了退步子，把王贰诗迎进来。

“谢谢。”王贰诗的礼节周到得过分，进了浴室后将房门反锁。

“你想说什么？”沈戚右手抓住垂下的左手腕关节，肩膀放松下来往前垮了垮，放下一些潜意识中对王贰诗的防备。

王贰诗抿抿唇，把之前准备好的话再仔细斟酌一番。

她的角色不该把事情挑明，霍许与沈戚两个人之间的那些事应该由她们两个当事人自己说清，而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不该多此一举替霍许做这件事。想到这里，王贰诗又微微欠身，徐徐开口：“我们私下聊天时她经常和我说起你，说你跳舞很好，说你人很温柔稳重，说你帮助了她很多。她说你就像是为她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是她练习生路上的引航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但我替她感谢你。谢谢你这一年来一直陪着她、照顾她。”

这一副“娘家人”的口吻愣是把沈戚打得一个措手不及，忙客气地道：“言重了，老师或是引航人之类的算不上，霍许也在一直帮助我，我也很感谢她。”

是的，这一年来的路很漫长。可能在霍许的眼里，最早是沈戚一直在领着她走，身为年上的姐姐帮她绕过了很多荆棘、少走很多弯路，是沈戚扶着她将练习生这条道路走得稳，于是她当初会说出“这次换我来领着你”这样的话来。可是不一样的，以沈戚的视角看来，并非是她一直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大发慈悲地领着霍许的。相反，一直是霍许在给沈戚动力，在沈戚的身后时是霍许推着她走，在沈戚的前面又是霍许牢牢抓紧她的手。一直以来都是霍许在给她最坚实的承托，让她把自己的梦想如风筝般放得更高更远，也会在风筝线即将断掉时将她救回来。

从她们见面的第一晚，她的眼睛撞到霍许倾慕的目光时，霍许就已经将手贴在她背后，结结实实地支撑起她的一切了。沈戚对于舞台、聚光灯、欢呼、赞扬、爱慕的所有渴望在那一瞬间都能从霍许的眼睛里得到满足。

她被霍许看到了，而在未来的有着光明璀璨的康庄大道上，霍许也会一直这样看着她。

“也许我说这样的话很奇怪，但是我能看到霍许这一年里面的成长与改变——她比以前开朗了很多，也变得很有责任心。”王贰诗看到了沈戚眼中的惊奇，笑了笑，“她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人。”

沈戚这才随着王贰诗的话语，将那些漫长过往的记忆重新调出来一点一点细细回味。

似乎是这样的，霍许刚刚来到这里时就像是在努力打破自己的舒适圈一样想要交朋友，可是偶尔也能看到其中的吃力的部分。大家在玩闹时她总是在旁边看着笑，努力地想要和大家说话最终也都不了了之。她多多少少是有些怕生的，如果一开始不是丁可卿这样的自来熟在扯着她，霍许可能很难融入到练习生这个圈子里。沈戚又想起霍许第一次见到李海世时被骂得哭鼻子的模样，霍许偶尔的焦躁，霍许想要放弃的瞬间——她以前的确不像是现在这样。

“虽然我作为朋友这样说她不太好，但可能你偶尔会注意到霍许的懦弱。”王贰诗继续说道。

对，懦弱。

这个常被人诟病为缺点的小性格成了主导霍许的点，即便是在如今的霍许身上，懦弱这个性格仍然在张牙舞爪地影响着霍许。

“但她已经很勇敢了。”沈戚想到那次在暴雨的夜里跑出去满世界给自己买花的霍许——她像是在护短一般，不甘心地反驳王贰诗。

“是的，她在这方面也已经成长非常多了。”王贰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让沈戚不得不更多留意，却一时不能揣测出个中意义，王贰诗继续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奇怪过，霍许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应该会有一个很开朗的性格、结交一大帮好朋友才对，但她只有我一个好朋友。”

沈戚怔了怔。

的确，很奇怪，霍许现在能和成员们关系那么好，她应该很会交朋友才对，可这点非常矛盾。沈戚从没听过霍许口中提起她具体的校园生活，也没有其他的同学，仿佛霍许在遇见她之前的所有记忆都是和王贰诗共同度过的。

王贰诗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要步入正题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希望你听完了不要介意。”王贰诗说得郑重，让沈戚不得不跟着郑重地点点头，“在霍许十五岁之前，她的确是那样的，可能不太喜欢学习，每天调皮捣蛋，但她总是一个阳光而乐观的人。但有一点，霍许和其他同学都不太一样。她上小学时总是和男生在一起玩，也会像男生一样欺负别的女同学，后来知道那样做不对后会主动地去保护女孩子，为了女生和别的男同学打架——你能理解吗？她是一个介于女生与男生之间的角色。”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玩一切传统意义上“男生”爱玩的东西，却不与那些“男性”粗鲁的举动为伍；不像传统意义上“女生”那样柔弱，却能深刻理解“女性”的心理。

“也许那个时候就初见端倪，霍许有时会用不一样的眼光看待女生。”王贰诗下了定论，随后语气转向沉重，“于是那件事发生了，在她十五岁的那年……霍许喜欢上一个女孩子。”

王贰诗注意到沈戚的眼神明显地变了，连着尾指都跟着近乎微不可见地抖动一下。

“你接受同性恋吗？”王贰诗选用了“接受”这个词而非“歧视”或“支持”。

人是最会伪装的动物，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纯洁皮囊下藏着怎样恶心糜烂的内里是谁都看不见的，但凡不是偏执的脑残总会说那么两句“不歧视同性恋”、“力挺同性恋”之类的话，更理解者会说“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少数，帮助少数群体就是在帮助我们自己”这样的话。

可那些所谓的“少数”真的需要这样的理解吗？不，他们要的不是“怜悯”、不是“理解”，不是“我是多数者要帮助少数者”的割裂感，他们要的是被彻底接纳，要的是每一个人能自然如吃饭喝水般说出“今晚带上你的爱人一起吃顿饭吧”这样的话。

但沈戚给的反应与王贰诗预想到的所有可能性都不太一样。

“都是人，有区别吗？”

王贰诗怔了许久，轻轻地笑了笑，像是很满意的样子。她继续讲述后续的故事：“后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你也猜到了。霍许的示爱被拒绝了，被宣扬出去了，被大范围地歧视了，被过去的朋友抛弃了，被老师‘特殊照顾’了……所以她变成这样了。”

她说得很粗略，但沈戚足够切身体会到那种感受了。 m..coma

王贰诗迟疑地问了一句：“你能懂吗？”

“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