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女们喜欢养猫，猫，姿态慵懒优雅，拥有傲气，而且临近死亡时会自己找一个安静的角落默默死去。

“我喜欢猫，是因为猫能暖脚。”花魁如是说，她撩开厚厚的和服下摆露出一条白花花的大腿还有脚踝处窝着的一只小猫，看到宁宁，那只小猫软软的叫了一声喵，伸了个懒腰。

紧接着，两三只猫从厚重的服饰走出。宁宁放下三味线，把猫放在自己膝上。花魁任由那几只花色各异的猫拱地她衣裳散乱，她摸着猫，看着由猫皮制成的三味线，对面前极为水灵的少女说：“我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八仙。”

“琴棋书画，样貌也无可挑剔。”花魁顿了顿，颉眉“如果是别人，巴不得你去后街的下等妓院那堕落别抢自个儿风头或是告发给老板娘。但是，但是...”

花魁但是了几句便再也说不下去，她摸着猫十分烦恼，干脆就赶动物一样甩了甩手。游女的饭食讲究清淡，不得大鱼大肉，也会避免在客人面前进食，破坏自身美感。就像冬天也要光着腿。游女的饭食往往是从饭食店订购再去叫侍女婆子去拿，麻烦至极。八仙用给她拿饭的理由偷偷溜出去，如果是逃跑或私见情郎她也不会如此困惑，但八仙却是赌着足足要被罚一月钱的可能跑去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后街贫民窟。

花魁扶着头，沉重的头冠，脑后六支玳瑁簪子被她摘下。宁宁习惯性的扶着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膝上。宁宁和花魁的关系并不亲近，连名字都不知道花名也老是忘记，不是攻略目标，也不知道她的好感是多少。

但是应该没有被讨厌。

带着年幼的婴儿肥少女对膝上雍容华贵的花魁笑道：“我遇到了可爱的猫儿，便去瞧瞧。”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低的应答，花魁睡着了。

在捉摸不透这方面，花魁和猫很像，花魁并没有阻拦宁宁，又没有告发。懒得理她的样子，来兴致就问几句，没兴致就摸摸猫唤宁宁给她弹三味线。

“晚安。”少女把耳畔的须发撩到身后，在腿脚发麻前说道。

又是相同的时间，万物清醒之时就是游女们陷入沉睡之时。蓝灰的天空下是一个娇小的身影，绕过一只开膛破肚的死老鼠，来到下等女支院前。

宁宁熟练的跳上树，把包裹丢进窗户里。那是梅的房间，在木条的的格子孔里，梅在沉睡。宁宁打了个哈欠，她跳下树时，妓夫太郎正在树下。这棵倚着屋子建筑的歪脖子树长得葱郁，她都没留意到下面有个人。

【妓夫太郎好感度：-40】

妓夫太郎连名字都没有，他的生母怀了他便希望把他堕去，生下他也不少打骂，别说取名了，正视他的存在都已经非常艰难。

妓夫太郎不会说感谢的话，他本就丑陋的脸甚至会因此更加狰狞，并不是别扭害羞，而是实打实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宁宁送的包裹是梅要求的东西，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一个人好不是吗？梳子，玳瑁簪子，流苏，银边耳环...梅肆无忌惮，又直接，但她美啊。怀着全然纵容态度的宁宁，在心底肯定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一个人好嘛。

“八仙。”妓夫太郎开口了，他难熬的挠了挠脖颈，不住的烦躁。一夜未睡的困倦和疲惫让他整个人更凶恶了。”八仙，你...“

妓夫太郎你你你的没了下文，他想说的话很多，比如你的皮肤细腻均匀，身体健康面色红润，衣服光鲜亮丽，就连头上草草别着的簪子都能抵上他一个月的工钱。心灵也纯洁单纯，没有嫌贫爱富，天真的让人恶心。

总之，你是个活该得到幸福的人

容易嫉妒他人的妓夫太郎只觉得讨厌，八仙的来访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看戏般的宣言，第二次是自顾自为的带上喜欢吃的东西还有伤药，而这次呢？让他不爽的并不是她的行为，她所作所为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怎么说呢，就是恶心，恶心她纵容的样子，恶心她近乎平视自己的眼神，恶心她眼睛里澄澈干净的光。

“妓夫太郎先生你好，妓夫太郎先生再见。”宁宁说着，微微颔首。她知道自己被妓夫太郎讨厌。

但她就喜欢他讨厌的样子。皱紧的眉头，不自然蜷缩的脊背，闪躲的眼神。操控别人的情绪是会让人上瘾的事，所以游女们会口口流传如何更高效的调动客人们的兴致，不仅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给生活增添乐趣。

宁宁绕过面前的妓夫太郎，直直离去。她还想多点欣赏他的表情，但是她得回去店里了，店每天会锁门，她是爬窗跑出来的，晚点大家都会醒来。

【梅好感度：10】

妓夫太郎看着宁宁远去的身影，那个身影在这里仍是格格不入的，但是。

她眼底有淡淡的青紫，和服和手上也沾上了污渍。

“烦死人了。”他低下头，抓了抓脖颈。

这是成为人类的第五天，人会累，直接从高处跳下来时脚踝会阵阵的疼，这些陌生的体验，新奇的，让人不由得感叹生命的美好，活着的痛楚。

宁宁揉了揉脚踝，往来的游女和她并不亲近，老板娘的过于优待并不完全是好事，如花般的美丽女子带着嫉妒，窃窃私语。

就这样讨厌我吧。

宁宁笑着经过她们，满意的听到她们在后背的窃窃私语。

多么奇妙啊，她们彼此连姓名都不知道，但是讨厌的感情，冰冷的空气，嫌恶中夹着嫉妒的眼神却把她们彼此联系了起来，人需要恋人，也需要敌人。无论人和鬼都会被憎恨嫌恶，但是妓夫太郎也好，大家也好都是把我当作人来讨厌。

作为人，我是人。

美丽的少女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就像艳极了的花朵。脸上是淡淡的潮红。

大家都是好朋友啊。

另一边的梅，在试簪子。妓夫太郎在给她拿镜子。

玳瑁簪子，平打簪，大大小小的簪子琳琅满目，让人赏心悦目。

“这是...！”梅小心的抚过簪子上环绕为梅花的珠玉，她转动钗子，花蕾中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一共五颗珍珠，散布在五片花瓣中央。

别说梅，妓夫太郎都移不开眼。

“哥哥，这些簪子好漂亮！”梅笑道，喜滋滋的别在耳边。

妓夫太郎移不开眼。他紧紧的盯着妹妹耳边的那枚簪子，梅天真又单纯。

才一天，她是怎么弄来这些簪子的？

妓夫太郎咽下一口口水，他摘下那枚梅花簪子，对着疑惑不解的梅说：“别戴出去，梅。”

“也是，她们看了肯定要和我抢不是。”梅笑道，把簪子捂在心口。

“嗯，喜欢就收着吧。哥哥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的。”

妓夫太郎摸了摸她的鬓角，顺手把簪子拿下，放到一旁。

【梅好感度：18】

【妓夫太郎好感度：-38】

“咦，我的簪子怎么少了一支？。”

“我也是！”

隔着纸门，翻箱倒柜和惊呼的声音响起。

宁宁坐在花魁座下的席边，用象牙拨子挑起丝线。

座上的花魁雍容华丽，座下的乐妓不着妆容，细碎的刘海下是羽鸦般的睫毛，睫毛的阴影投在被脂粉盖住的眼睑上。在行宴上的舞姬后并不显眼。

但是很美味的样子。

不施脂粉，淡淡的香。

今天花魁招待的是一个少爷，那个不知名的富甲脖颈上带着长长的佛珠，肥头大耳。一旁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大约是个男子。隔着人和帘子，宁宁看不清楚。花魁不准许她抛头露面，抢了她的人气。店长则摸着她的下巴，说让她留着清白之身去勾个有名望的初客。先养后宰的想法□□的让人脸红，但是宁宁笑着应下了。

乐妓蓝色无机质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指尖擦过三味线猫皮狗皮制成的音箱。

大家都是好朋友啊。

人的视力是有极限的，但鬼没有。不说视力，抛去鬼的身份，猎人对猎物有着天然的敏感和警觉。

美丽的少女，比起花魁更让人有胃口，就像鲜嫩的水蜜桃，被埋在这个飘满脂粉臭的地方。

真是可怜啊，光是想想就让人难过。

【？好感度：0】

谁？

宁宁的手一顿，她下意识隔着帘子朝一个方向看去，只看到模糊的黄。

“教主大人可不能喝酒，就由我效劳好啦。”富甲笑道，脸上一片肉粉，翻飞的袖口露出毛茸茸的粗壮胳膊。白橡色的长发在暗处是蛋壳的黄。花魁的宴席还在继续，被称为教主的男子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说着感谢的，怜悯的话语，彩虹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宁宁收回视线，曲调一转，换了一首更为柔和的歌，是花魁喜欢的那首歌。

花魁不是攻略目标，成为花魁也不是宁宁的目标。但是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人得吃饭，在花街享受着特权，就得回报。花魁不是攻略目标，她也不想成为什么花魁。花魁也是怕冷的，但因为光腿更加迷人，便无奈如此了。天气微凉，这里多么热闹啊，有人又温暖，暖暖的火炉烧在房间四角，热气顺着榻榻米暖着宁宁和客人们的脚，宁宁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花魁的□□脚心，像弯钩，镶嵌着被和服包裹的臀肉。

游女需要的不仅是美丽的容貌，还有健康饱满的身体，不会因为受凉倒下，不会被高高的木屐绊倒，不会被重达二十几斤的头饰压垮，要始终抬头挺胸，谈吐自信，展现自己的魅力。花魁时不时笑笑，言语轻柔，暗示自己会留下客人的筷子后结束了宴席，她从容的站起，只有位于她身后的宁宁看见，帘子下不着足袋的小脚颤了颤。

宁宁只是看着，她没有走出帘子，客人们没有离开，她不能煞花魁的风头，同时这也是老板的策略，制造神秘感。

无聊的把戏，宁宁抿唇，直到客人们离去才撩开帘子去扶花魁。

下等妓院

老板娘对梅竖起眉毛小声说：“这个可是贵客，可要好好担待。”转头对武士装扮的男人陪笑。

梅勾了勾嘴角，她足够美貌。

“您好。”梅说道，给他倒酒。男人满意的抽出一枚簪子，别在她鬓角上，像是奖励。

梅露出个不甚真心的笑容，男人别簪子时偷偷摩擦她的腮和耳，就连那簪子，也是哄小孩般的平价货。但是男人却没察觉到她的僵硬，自上而下的露出个笑容，像是被取悦了一样满足。梅把鬓间的须发梳到耳后，说：“适合我吗？”ぷ99.

“很适合。”男人笑道，摸了摸她的头。

但我不喜欢，梅不着痕迹拍开他的手，什么也没说。

八仙不会动手动脚，也不会露出恶心的笑脸。

第二天，成为人类的第六天，花魁倒下了，下街多了个身患梅毒的花魁。

临走时，花魁把一切首饰分给了游廓的游女们，唯独没有給宁宁。

“看吧，花魁果然讨厌八仙啊。”

“嘛嘛，谁知道呢。”

宁宁跟在花魁身后穿过走廊，帮她拿着行李，对那些窃窃私语不甚在意，走到无人尽头时，花魁停住脚步，说。

“你偷了大家东西，对吧？”

宁宁没有出声。

花魁转过身，说道：“所以我这里没有留给你的东西，八仙。”

说完这句话，她拿过宁宁手中的行李，忍不住疑惑道：“你在笑什么？”

“花魁你，讨厌我吗？”黑发的少女撩起胸前的长发，带着愉悦问道。

花魁深深看着她那双眼睛，许久如释重负道，“再见，八仙，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我也是。”宁宁满足笑道。

这样就好，无论日后如何悲惨，都没有怜悯同情的资格，也不用分担离别的感伤，只要记住自己是被讨厌的，也是讨厌的，就不会难过。

花朵吸食着逝去花朵的养分，开得更加艳靡。

【我对你调节自己心情的方式没有任何异议，但是前提是你得照我说的去做】

“那别人呢？花魁也好，妓夫太郎和梅也好，即使是我，也。找你说的做，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宁宁问道

【要求很简单，没有限制，爱意，恨意，我会保证你不会死去】

“这个意思是...我只能通过死亡的方式才能拜托你和所谓的攻略对象吗？”

【...你不会死的，自杀，割腕，上吊，服毒，染上疾病...我会把你的时间倒转，不停倒转。】

“...我知道了。”

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被监视着的感觉除了厌恶，就是恐惧。既然能操控时间避免死亡，那会不会能直接跳转到死亡的时间中去呢？

少女抹上口脂，上下唇碰了碰，镜中的少女发出啵的声音，带着淡淡珠光的艳红在唇上闪闪发亮。她摩擦被弄红的白嫩指尖，却只看到更多的红而非更多的白。她转过头，透过格子窗看到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的花屋，风中摇晃的红灯笼。

只是六天就做到了游女们需要六年才能做到的事，一出现就把所有的秃和振袖新造比了下去，直接成为了花魁。拥有天才之名的少女，名声已经不知不觉散播了出去。但其实是因为年纪偏大，不适合长期的培育，在技艺精通的情况剑走偏锋，选择了能把利益最大化的路，也就是利用到极致。

八仙。

制造噱头也好，自抬身价也好，

第七天即将到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