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看，泡面头脏乱的头发之下是一张骷髅脸。眼窝深陷，两颊贴骨，就差牙齿能在脸皮上显示出轮廓了。这个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徐亚妮悄声告诉路逸，他是这个项目的上一个负责人，因为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触犯了法律，判了无期徒刑。现在是特殊情况，专门从牢里提出来，协助这台机器的测试工作。

路逸心中惊叹：这个项目到底有什么巨大的价值？居然需要从监狱里借人出来！

不久之后，一群人先后进了这个宽敞的方厅，挤在门外往里面看。

路逸看到，这群人有男有女，外貌都有一个相同的特征：头发稀少。他们穿的很正式，怎么说呢？就像和恋人约会，当天你费尽心思想要自己光彩照人，恨不得华丽的衣服是天生自带的，要多合适就多合适。

我们的研发团队，他们今晚来见证伟大的时刻。徐亚妮说。

路逸又转头观察“巨大栗子”，试图努力看出它的伟大之处。前项目负责人长发抖动，双手虽然带着手铐，但是手指依然在键盘上飞快跳动，就像一位钢琴家在弹奏熟悉的曲子。

前项目负责人——李文伟按下键盘上的“rl”和“”，房间内就响起一个机械般的女声：“新建模型......创建基准坐标......命令角色载入完成......默认进入建模环境......”

李文伟的头发之间，一双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他忽然双手猛捶桌面，发出一声声怪笑，犹如一个疯子。他身后的两人立马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按在台面上。

他的怪笑并没有因此停止，脑袋和桌面摩擦着，咧着嘴巴大笑，弄得桌面全是口水。

门外，研发团队发出欢呼，男男女女拥抱着，亲吻对方的脸颊和嘴唇。

“你.....你出去吧......在门外等我.....”

徐亚妮声音颤抖着，对路逸说。身后，那台高大的机器运转起来了，二楼和三楼部分的机体缓缓旋转着，发出电流的嗞嗞声。

接着，一件事情让路逸的命运发生的巨变，甚至可以说改写了他的人生。

本来他走到门口了，两三个红光满面的研发人员顶着秃头进来，其中一个手上还抱着一个摩托头盔......路逸下意识让到了一边，看着他们把头盔交给徐亚妮。三个人依次上前和徐亚妮握手、拥抱。李文伟的半张脸贴着桌面，注视着这边，徐亚妮这边，他安静下来了。

徐亚妮戴上了头盔，房间内和门外的研发人员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三个秃头倒退着走出门外，顺手把门合上了。

徐亚妮带着黑乎乎的头盔面对“巨大栗子”，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搜索到对应格式文件......扫描世界观构架......导出......格式转换......即将导入......”

机械女声每句话的间隔时间长短不一，就像我们浏览网页的时候，有时快，有时加载很久。

门外响起阵阵掌声，有两下象征着危险的闷哼被覆盖了。

站在李文伟身后的两名男子双双倒地，捂着腹部撕牙咧嘴，大片大片的鲜血从衣服下冒了出来。一个人飞快地跑到徐亚妮近前，两脚把她蹿倒，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去脱她的头盔。

这一切来得太快，足足过了十秒钟，路逸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李文伟的一只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截露出来的刀刃，上面鲜红一片。另外一只手还戴着手铐。徐亚妮在他身下挣扎着，头盔被脱掉了，李文伟用手肘猛捶她的头部。不知道下手多种，几下之后徐亚妮就无力挣扎了。

门外的研究人员发现此番变故，一个个想打开门冲进来。

李文伟立马冲到门边，把大大的笑脸贴到门上，睁大眼睛看着外面。

一阵火花闪烁，他破坏了某个装置，亚克力门之内降下了一道钢化门。正在李文伟得意之际，一股劲风接着一个灭火器砸了过来，打中他的腰部。李文伟飞出了两米多远，忍着疼看是谁。

是路逸。路逸拿着一个灭火器，大口喘息，一是累，毕竟做设计好几年，体质下降了；二是他很紧张，李文伟这家伙居然把右手改造成了一把短刀！就是这样手铐才失效了，押着他的两个人才被出其不意地袭击了。

徐亚妮也是。

好在刚才那几个送头盔进来的人阻碍了一下路逸，否则就只有徐亚妮一个人面对这个疯子了。

李文伟甩甩泡面头，看了一下路逸，似乎想了一下，然后扑到徐亚妮那边。

尽管路逸不清楚他想做什么，总之先把他放倒就没错了！

路逸冲了上去，因为距离有点远，他把灭火器投掷出去。没想到啊没想到，李文伟看似病怏怏的一个人，身手却出奇地敏捷，一下子闪过了飞过来的灭火器。路逸的动作僵住了，李文伟对着他露出一口黄牙，无声地笑着，他可是有一把匕首在手上......

所以，他慢吞吞地走过去拎起灭火器，目的是让路逸慢慢感受绝望和恐惧。

情急之下，路逸捡起徐亚妮的头盔戴到自己头上，保护自己。

咦？这家伙怎么变了脸色？

路逸注意到李文伟脸色铁青，好像路逸他手里有枪似的。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两人和巨大栗子的距离是一样的，从徐亚妮戴上头盔之后，一道从巨大栗子顶端发射出来的蓝光就覆盖了一定的范围。路逸之前站在门边，徐亚妮的侧后方，李文伟去捡灭火器的时候远离了他们，再回来对峙的时候，两人已经是面对面，弓着身子保持警惕。

李文伟忽然慌了，路逸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别动！千万别乱动了！不能往里走了！”

路逸皱了一下眉头，所有的蓝光集中成一束，照在他的头盔上。

一串声音快速读出一些内容，虽然速度快了些，但是路逸听得出，这是和刚才徐亚妮戴上头盔之后听到的一模一样。

李文伟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手脚乱舞着冲过来。路逸惊慌失措往后退，却发现四肢麻木了一样无法动弹。接着，李文伟还没碰到路逸半根毫毛，巨大栗子就发出一道电流击中了他。

“快跑——”最后一刻，李文伟冲着两道门外的研究团队大喊。

可惜，他们听不见，仍然拍打着门。

耀眼的白光占据路逸整个视野，脑海里迅速闪过他所有熟悉的场景。耳边像隔着湖水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有那么一瞬间，路逸感觉一瞬间放大、延长了。

如果死神真的存在，路逸的灵魂则是被死神按出了墙壁，到了大楼外面。两道白光掠过他的身边，夜空中，云层聚集，扭成巨大的圆锥，犹如倒置的蚁丘。

云层中一道光柱落下，它和大楼内的巨大栗子尖端相连，接着产生一股强大到来不及反应的吸力，路逸的意识就归为一片空白了。

没有任何痛苦。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许多发生的事情似乎就在眼前，却没有意识去对应、辨别外界的事物。不少人会感受过这种飘渺的虚幻，如同置身于梦境中，某一视角的景物传入脑海，却不会保留任何的记忆。灵魂散入空气中一般，自行游走，没有任何的情绪，没有任何的负担。

如果有天堂，大概就是这样子。

路逸觉得自己度过了漫长的时空旅行，灵魂像是被冲进下水道，旋转着，旋转着......他在一片眩晕中睁开眼睛。本来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路逸却感受到大脑发出的指令，信号传输之后，眼皮缓缓响应......

我这是怎么了？

路逸首先看到黑洞洞的天花板，即使看不清，但却觉得自己在原地旋转着，灵魂就像没安好的零件，老想摆动、挣扎。

过了一会儿，路逸已经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开始观察所在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黑乎乎的房间内，也不是没有一点光亮，左侧快挨近天花板的地方，那里有一个窗户，月光正从格子之间照进来。

路逸想爬起来去找门口，他得知道这里是哪里，医院吗？看着不像啊！医院应该是雪白的墙壁和明亮的光线才对。诶，我手机呢......徐亚妮她不知道怎么样了。

路逸吃力地翻了一个身，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张被子里，他伸出手来，要拉开被子却发觉手乖乖的。这让他吓了一跳，心脏快速跳动着。

他把自己的手举到眼前，接着先是震惊，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的手指......他的五根手指黏在一起，缩成一个粉色的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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