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走了大半天，陆家军就在溪边停下休整了。

其实若是按照陆家军将士的体力行军赶路，走个两天两夜再休息都可以。只是现在陆家军是返回云南，用不着着急，再加上陆观南这些时日以来身心俱疲，慢慢走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陆观南站在溪边，看着萧尘和苏煜大闹。萧尘比苏煜大了整整九岁，平日里最是沉稳不过了。苏煜虽然年轻一些，可到底也是苏将军的主将，多年战场厮杀御敌，遇事也是冷静沉着的。可苏煜在萧尘面前，却还是像个孩子一般，幼稚可笑。萧尘不仅不加以劝阻，反而被苏煜给带偏了。

萧尘原本还想要保持自己英明的形象的，可是他和苏煜好不容易才能够在一起，苏煜一凑到他面前好声说话，他也忍不住会被苏煜给逗过去。和苏煜闹了一会儿，萧尘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陆观南，伸出手将苏煜给推的远了一些。苏煜还想再凑上去，萧尘低声开口:“别闹了，观南还在呢。”

“又没事，清歌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心，她不会说什么的。”苏煜说着，又要厚着脸皮去抱萧尘。自从得到了傅庭轩的应允之后，苏煜恨不得时时刻刻的都挂在萧尘身上。

从前他去云南，都是要偷偷摸摸的，而且也呆不了几天就要马上离开。否则的话，被朝廷知道东海的主将私下偷偷摸摸去了云南，只怕朝廷是要坐立不安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和萧尘相处的时间很少。他在东海日日给萧尘写信，萧尘却从来不回信。他心里也清楚，萧尘是有所顾忌，更以为自己父亲的阻扰，不肯接受他。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萧尘不仅接受他了，他还能正大光明的去云南了，怎么想都觉得高兴。他现在黏着萧尘，就是想要将之前他们错过的那些时间都被补回来。

也正是拜苏煜所赐，陆家军上下都知道了萧尘和苏煜的关系。只是，这在外人看来是不能接受的事情，陆家军上下却很快就接受了，并且衷心的为两人送上祝福。陆家军将士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如今兄弟有了喜欢的人，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哪儿还会去追究什么呢。

可萧尘这次却不肯依从了，推着苏煜的额头将人给推的远了一些，然后转身走到了陆观南的身边去。

看到这，苏煜皱了皱眉，却也识趣的没有上前去捣乱。

“观南。”

“嗯，怎么了？”陆观南循声抬头。

萧尘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陆观南，轻声开口:“观南，其实你用不着这么着急赶回云南的。云南那边有王慕守着，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可是打完仗了，我觉得还是要早些回家的才好。”

“但是你心里还没有放下凌霄，不是吗？”萧尘反问了一句:“北境出事的时候，你要我和你一起，率领陆家军前来支援。那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心中放不下傅庭轩。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

你心里放不下的事情是北境，你心里放不下的人是凌霄！或许，从你决心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放下了傅庭轩。只是凌霄，观南，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放下凌霄不是吗？”

凌霄虽然已经挺过了最重要的那一关，没有了性命之忧，可他还没有苏醒。再加上他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身体完全恢复。如果你心里真的放不下凌霄的话，你其实完全可以继续留下的。我想，若是你自己主动提出留下，不管是傅庭轩也好，凌霄也罢，他们都会很乐意看到这个结果的。”

陆观南沉吟了片刻，随后摇了摇头:“既然当初我选择了离开京城，那我就不可能再回京城了。至于凌霄……”说起凌霄，陆观南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之后，陆观南转过身望着清澈见底的溪水，似有感慨:“萧叔叔，你说对了，我的心中确实没有放下凌霄。对我来说，凌霄的出现真的是个很大的意外！

一开始的时候，我将凌霄留下，原是因为小楠的事情给了我太大的打击，我潜意识里把凌霄当成了小楠的代替品，想着好好对待凌霄就能弥补心里的些许遗憾。

可是我没有想到，凌霄和小楠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凌霄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家破人亡的苦楚，后来又一路流浪受尽艰辛。可就算是这样，他来到我的身边之后，却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非分的要求，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仗势欺人，

他聪明好学，性子又沉稳。只要我闲暇无事的时候，我都会把他叫来，盯着他做功课。像他那么大的孩子，本应该对此感到不耐烦的，可他却能一坐就是一天。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意。他把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眼睛里。每次他看到我的时候，那眼睛里就满是期待。我夸他一句，他能高兴上一整天。

后来，他执意要从军入伍，我担心的不得了。我出身武将世家，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战争的可怕。我不想让凌霄去从军入伍，就是害怕有一天，战争也会从我的身边带走凌霄。我想，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对凌霄已经动心了吧。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我在这世上就是孤零零的一人了。凌霄的陪伴，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后来凌霄背叛我的时候，即使我已经发现了端倪，却还是不死心，总想着要找借口来为凌霄开脱。

其实这一次，凌霄受伤，虽说是庭轩派他去北戎偷袭才会如此。可是我心里也很清楚，去北戎偷袭这件事情，凌霄自己也是愿意的。他担心我不肯原谅他，会一直对他心怀芥蒂，所以他才想着用自己的命来向我赔罪！他虽然不像庭轩一样，和我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可是他也是了解我的性子的。如果他出事了，我势必会原谅他，从前种种也就烟消云散了。”

萧尘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你现在，到底是原谅他了还是没有原谅他啊？”

陆观南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其实这个答案，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她到现在还记得，凌霄浑身是血的在她眼前倒下。看着凌霄倒下的那一刻，她的是万念俱灰！她送凌霄回营帐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凌霄的体温随着鲜血的流出，一点一点的下降。她心里真的是害怕极了！害怕，是的，她害怕！

从陆清廷死后，她进入了内阁，她好像就变得刀枪不入了起来，再也不会为任何事情感到恐惧害怕。可是面对着生死未卜的凌霄，她承认，她害怕了，她害怕凌霄会出事，她害怕凌霄再也醒不过来了。每每想到这一点，她的心都痛的无以复加。

所以，仔细想想，在她来北境第一次瞧见凌霄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原谅了凌霄！否则的话，在百里瘴气毒林里面，她也不会特意下了马车，来看凌霄了。

萧尘说的对，她确实可以留下，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凌霄在一起。只是，那样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她和凌霄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两个人又分开了那么久，有些事情，真的是已经回不去了的。

想到这，陆观南转身向着后头的马车走去:“在外面呆了这么久，如今想来，还是觉得家里才是最好的。我们还是抓紧赶路吧，该回家了。”

听到陆观南的话，萧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下令全军继续赶路。

他们要回云南了，他们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