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更名记

《私生子更名记》

第5章 长子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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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隐隐,冲风冒雨的暗夜钢军在前方短暂消失后,再次现身在前方灰白里开路。

蓑衣盖脸,气氛犹如绷紧的琴弦,横穿在三人身上,随时都可能断裂。平时习惯张嘴呼吸,这个恶习虽已被勒令改掉,却像酒鬼的肚子里长了酒虫鬼一般,在适当的时候昔日的熟悉感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蛊惑他重蹈覆辙。

刚进城堡时,老奶妈和厨娘常恐吓他,这样呼吸会让喉咙结霜变脆如蝉翼,再也无法享受热腾腾的牛肉煎饼。难得出城,这一路上,小恶冲子又蠢蠢欲动,他忍不住尝试吸了几口郊外的新鲜空气。此时此刻,咽喉位置已经感觉到被冻僵的干涩。

越靠近娘子山,风越发的厉害,吸进嘴里,就像狼牙棒捅进喉咙。“二哥,我有些口渴。”咽喉处的异物感开始成为困扰,犹留只好开口求助。

“我是博赫云溪,未来的暗夜钢军首领,不是时时刻刻都盯着你的老奶妈。”尽管如此一说,不过云溪还是解下水囊,丢进他的怀里。

“我也不是你的小石榴,我是你的四弟。”犹留仰头狂饮了个半饱,温度恰好的热水才终于将冻僵的胃袋子给泡醒。

“诸神共鉴,你永远是我的四弟。”云溪说这话的表情甚是骇人。

风过树叶上的冰霜,发出风铃般的乱响。“那狗还活着?”地隰的声音闪过诧异。

“它是一条听话的狗,自然还活着。”

“且看你这回能养多久?”

此话一如既往扎破博赫二公子的自尊心,云溪发誓般赌气道:“它活多久我就养它多久。狗比人靠谱,只要它听话,我就永远不会弃养。畜生比人单纯且忠诚,只要有人对它,它就永远信任。这点,人就不如狗了。小犹留,你可要记住啊,人一旦独自掏心掏肺,就输了。”

他望着前方迷雾,沉默以对。

“你养的狗,从来命短。”地隰似乎对此狗也产生了兴致。“此狗有何奇特之处,你为何对它另眼相看?”

“未来族长何时改了性情,居然关心起一只野狗了?”云溪的牙永远那么锋利。

“长屏没有多余的粮食养一条不知来历的野狗。”

单手在空中比划出小石榴的大小,未来首领像极了爱狗的主人。“博赫努一都能养得起这么多毫无血缘关系的百姓,我只是养条狗能吃多少粮食。野狗好,哪天城堡里没粮了,它还能自己出去找吃的,没准还能给我咬只野兔子回来。不像那些被养废的宠物,出了城堡离了人就是为其他动物准备好的晚餐。”云溪露出得意,犹如孩子王般向他们炫耀自己饲养的成绩。“等它多长点肉,到时候再宴请未来族长和四公子。”

整个脑袋轰隆隆炸裂,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半信半疑道:“二哥,你要吃掉它?”

震惊可不止犹留一人。“为了收养这条野狗,你不惜与父亲翻脸,只是为了饱餐一顿?”地隰回望他们,皱起了整张脸。

“它是我的狗,它的一切都属于我,便是它对主人的绝对忠诚。”

“这就是你想展示给长屏各位叔伯的?”地隰的脸比崇山峻岭还冷漠。

马头已被雾吞没。“暗夜钢军的忠诚,是与神的契约,不是与恶魔的交易。重现誓言,能振奋士气。长屏苦寒,急需一把火将漫漫长夜里的寂寞彻底驱逐。”云溪宣布了未来首领的所想。

“欲速则不达。”地隰并不赞同这计划。“老兵不喜欢被新兵骑脖子,在你还未接任前,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长屏不是议事厅,容不下那么多心思。”

“人性到哪里都是人性,就算做了鬼也改变不了从前的毛病。”

“如此说来,你与我为了保住族长和首领的绝对继承权,就应该听从建议,将博赫努一第三子和第四子的脖子给切了。”云溪伸手欲要掐住他的脖子。“永绝后患,省得夜长梦多。”

雨水渗透进来,贴着皮肤,犹如风吟横在脖子上,他忍不住摸着脖子,咳了几声。

未出鞘的长剑将云溪的手强行按下马背,地隰喝斥:“嗜血者无法使用风吟,暗夜钢军也不会忠诚于一个杀害手足的首领。四弟,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冷息凝霜,覆盖在他们的面盘行,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坚信道:“我相信二哥绝对不是这种人。”

“明晚,先烤了你,如何?”这瞬间,云溪的表情和李采办杀鸡时一模一样。

“二哥刀子嘴豆腐心,把都慈悲藏起来了,因为慈悲无法守护长屏抵御竹鬼。”对此,犹留并不像厨娘那般深信不疑,却开口解释。“二哥喜欢修道,绝对不可能是个嗜杀之人。”这句话更多是安慰他自己。

“你才回城堡多久,就学会了言不由衷。”云溪冲他张牙舞爪,“这口吻像极了老奶妈。”

“老奶妈倒是很了解你,是个有心的忠仆。”地隰语重心长,声音如雨沉闷,令人欲要昏昏欲睡。“你若无心,神谕都无法助你一臂之力。博赫兄弟必须齐心,议事厅不能内乱。”

云溪冲他指了指耳朵:“小犹留,你的耳朵很快就会长出老茧。”

“按规矩,四弟你小成年礼后,就可以进入议事厅旁伺,别学你二哥无法无天,不知收敛。”地隰交代。

他只好点点头。地隰所言不假,但是至今无人提起私生子的小成年礼,能否进入议事厅旁伺,还是个未知数。

“道观是一个清静地,道长们皆是沉默寡言。小犹留,不如我把首领之位送你做礼物,换一身青衣好逍遥。一想余生不仅要忍受苦寒,还要听长子训斥,那真是生不如死啊。”云溪随即脱下蓑帽,抖抖雨水,扭头告诉地隰。

“我曾亲眼所见,道长已明言将你拒之门外。”地隰道出。

“那还不是受了外公和你的威胁。”

“道长心明眼亮,只是看穿了你想引人注目的戏码。”

“盯着我的眼珠子还少吗?”

“人心不足。没有眼珠子,你何来戏瘾。”

长风冲过去,五官都被蹂躏一番,云溪摇动脖子,指着前方问:“博赫齐心,大哥欣赏的乔择又在哪逍遥快活?哦,莫非大哥也警惕乔择是林外人?我的小犹留,你喜欢议事厅里的青铜破椅子吗?”

头皮一阵紧绷,脑袋沉重无比,他却不得提起精神,拒绝道:“二哥,我只想争取去老夫院学习,不惹大家心烦就好。”

“胆小鬼!博赫努一是和你我一样的凡夫俗子,又不是食人族,你怕他做什么!何况野林就这么大,你能逃多远?”

“我没想逃。”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野林。

一如既往,这时候博赫二公子定会宣布对私生子的所有权,云溪说:“你就是只长了翅膀的夜猫,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没有脸蛋捏的日子,我的手指头会生锈。”

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把这几天回忆了回忆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变化。“前天你才说我是老鼠,怎么又变成猫了?”犹留还是被好奇心蛊惑了。

“也可能是森林之子,原林妖怪啊。”云溪故意装出的稚嫩童声令人作呕。

“真的吗?”他不得不压制喉咙下的翻滚。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这种话你也信。”云溪爆出笑声,伸手就捏犹留的脸颊,却抓了个空。“长屏某个铁匠有把能捶碎一切硬物的锤子,大概还没有尝试过捶碎人的脑袋吧。只有捶碎了,才知道为什么脑袋会有聪明和愚蠢之分。”

森林之子,是原始森林里的一位古神,有人称为原林恶神。“传说他能听见野林所有的声音。”他已经习惯了云溪的冷嘲热讽。

“他有一双能看见野林一切的眼睛。”云溪纠正他。

究竟真相如何,已无法证实,但听了许多故事之后,犹留对森林之子的传说越发深信不疑。

博赫努一从来不会参与这样话题,总是像一尊被膜拜的活石像。“顺便锤开你的胸膛,看看未来首领,究竟有没有心?”地隰竟然也加入这种对话中。“儿时外公的一句戏言,你竟然当真了。”

“完美的长子,毫无幽默感。”云溪冷笑一声,被风群子撕碎。“要心做什么!我的小石榴就是如此忠诚,才能苟活到今日,否则早进了茅厕里变成一堆粪泥。”

假话说多了,只要有人信,就一定会变成真话。关于私生子的流言,博赫之耳不可能听不见。“族长有大哥,首领有二哥,三哥即可协助大哥又可以协助二哥,而我尽力而为就好了。”这番话,他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在乎多说几遍。

“四弟都懂得为子之道手足之情。倒是你云溪,光长个头,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样的话,地隰说不厌。“你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让叔伯安心。”

“亲兄弟嘛,你最无情,我纯记仇。”

“昔日若不是我执行家法,你还能在这里疯言疯语?”

“大恩大德,铭感于心。”云溪敷衍道。

“虽是四子,但也姓博赫,你必须学习成为博赫家族的好儿子。”地隰立即转向他。

长子的眼神沉静无比,霎那,他便觉得一座大山压在了背脊上,不由地望向云溪,思绪骤然复杂。

冷哼一声,气息射出,“这些话早已长满了老茧。”云溪继续转动脖子道,“诸神在上,我的小犹留,你摸着真心告诉诸神,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当森林隐者,穿梭野林,寻找森林之子,像森林之子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任何目光能攫住。”接着,他便看见幽暗的娘子山绽放出烟花一般的绚丽光芒,转瞬即逝。揉揉眼睛,除了黑山就是浓雾,这幕就像是心象般虚幻。一旦着迷于一件事情,那必然会出现幻觉。只有心志不坚者,才会出现幻觉,他暗暗庆幸,刚刚没有喊出口。

“如果你逃不出博赫家族的鸟笼呢?”云溪问。

“城堡在你眼里就是鸟笼?”地隰的声音像风吟出鞘般令人心惊胆颤。

云溪对地隰的怒火视而不见,眼神就像纳鞋底的锤子钻入他的眼睛,犹留只好敷衍道:“二哥你满肚子道理,我嘴笨,是说不过你的。”

“此乃真理。”云溪反驳。

“真理?我看是歪理。”地隰深不以为然。“你休要蛊惑四弟,除非你怕输给乔择,不敢一较高下。”

“风吟自会择主,任谁也无法强迫其改变。刚刚大哥还提醒要兄弟齐心呢。”云溪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这一切。“啊,若是乔择看上的是大哥你的青铜宝座,又该如何呢?”

耳旁群风狂躁,犹留抓紧马绳,立刻收起刚刚的松弛,不得不谨言慎行。

没有任何意外,地隰脱口而出道:“既为七子七族,博赫家族自然是遵循古训。你必须牢记你自己的身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可越界不可放肆。”

“长子永远是族长最忠诚的影子。”云溪的冷嘲热讽从来不知适可而止。

“命运早已注定,由不得你我。”兴许是郊外寒冷,地隰竟然收起了怒火,没有多说什么。

反倒是云溪来了劲,不理睬地隰的冷却处理,直冲他眨眼睛。“小石榴只要舍弃人族骨头,看门狗就可以冲进野林,做回原来的野狗,从此天大地大。可惜了,看门狗当久了,就真以为自己生出来就是为了当看门狗。小犹留,你呢?”

“我?”被点名的犹留脑子一片空白,只好祈祷敷衍能过关。“我只想追随森林之子。”

“天地之间无数真神,你为何喜欢那个恶神?”地隰难得闲聊。

似乎错过了很多关于森林之子的故事。“恶神?”他皱起了眉头。

“你要的一切都在怪神论里,无需舍近求远。”地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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