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风吹窗棂，厚帘微启。
与地隰用过午餐后，犹留正往他的小暖房走去，一阵熟悉的香味勾引他的双腿不自觉地拐道厨房。果不其然，厨房里挤着好几个饿死鬼。
“厨娘！”他冲进厨房，上半身趴在灶台上，双眼直勾勾盯着锅底巴掌大的韭菜饼。
“城堡里，就属四公子鼻子最灵。”厨娘抬起头，侧脸看他，皱纹里堆满了笑意。
露出较为整齐的牙齿，犹留歪头问:“有我的份吗？”
“没有。”烧火的伙夫抢答。
深深吸了一口，鼻子立即告诉他答案，伸出左手食指喊道:“野猪肉！”
“就你狗鼻子。”李采办提着猪大骨走了进来。“可惜，这是乔择公子的侍卫所猎的野猪，没你的份。”
“现在还有野猪吗？我刚回城时，不是说都被吃光了吗？”他记得云溪说过。
“这两年野人王带着野人部落往深山野林里扎根，野味就逐渐多了。这些黑猪肆无忌惮地生，老子的菜园子都被糟蹋了好几回。今晚就拿这些骨头熬个白汤补补心气。”李采办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是在大将军的带领下，日子好过了。如今阴城百姓安居乐业，各家各户皆种田，都自给自足，谁还去冒险打猎。”厨娘边回忆边用锅铲铲起金黄的韭菜饼。
垂涎三尺，犹留指定了一块韭菜饼喊了起来:“焦点，再焦点。我喜欢一口咬下去，就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是给乔择公子准备的。”李采办打掉他刚刚伸进锅里的手，“私生子没你的份，滚滚滚，滚回你的鸟窝。”
犹留抱着灶台，死赖着不走，“这么多韭菜饼，三哥的肚子肯定装不下。”他舔了嘴，猛吸口水。
“没出息的私生子。”李采办摇摇头，满脸嫌弃。“议事厅里都是人，又不是只有三公子一张嘴。”
他仰面咧嘴笑起来:“没出息的私生子，才有厨娘疼。”
厨娘将煎熟的韭菜饼一一装入圆形大木盘中，并盖上白色棉布，放进竹篮子里。“四公子要是帮厨娘把韭菜饼送到议事厅，表现好的话就奖励你三大块韭菜饼，很多肉的哦。”
“一言为定。”他振臂欢呼，指着灶台周围的贪吃鬼。“这些都是我的，你们不准偷吃。”随即望向锅底交代，“多肉韭菜饼，等我回来，我马上就回来了。”
提着竹篮子，一路狂奔，犹留满脑子都是韭菜和野猪肉融合在一起的美味。
“站住！”一道声音从前方亭子里射出，伸手拦住了他。
刚想开口骂，发现是云溪的脸。“二哥。”犹留立即乖乖站立，一边望着云溪一边将竹篮转移道身后。
云溪双手背在身后，绕着篮子转悠了两圈，怒脸问:“韭菜饼？”
热腾腾的韭菜饼在篮子里散发出诱人的味道，阴寒都无能为力冰封，他不得不点点头。
“都是乔择的？”
还没等他回答，云溪已经伸手打开篮子，抓了一块韭菜饼往嘴里送，含糊道:“还是厨娘的私灶好，这韭菜饼煎得刚刚好。明明是博赫家的厨娘，可她就偏心你这个私生子，她一定给你留了多肉大馅的吧。”
望着云溪手里的韭菜饼越垒越高，犹留的心开始不安，嘟囔道:“三哥在会议厅里招待客人。”
“青铜宝座在屁股后面空着，这会乔择没心情吃，其他人让他们喝西北风吧。”
见云溪的手再度伸向篮子，犹留立即闪躲开，哀求道:“二哥，你再拿，就剩木盘了。到时候，厨娘一定打我屁股。我堂堂一个私生子，连送个韭菜饼去议事厅都能空篮子，以后指不定还会流出什么新笑话。”
“又不是白吃你的。”云溪左手掌盛着五六块韭菜饼，右手往后要摸索，随即将一块羊皮丢进他怀里。“我拿这块地图和你换。”
皱起眉头，他护着篮子，向议事厅方向倒退，说:“二哥，今日暗夜钢军的长老们回城，你不是要去吸取经验吗？怎么有空在这里截胡？”
“你以为城堡里就你有长了鼻子啊。”云溪依旧死盯着篮子。“议事厅里的人都是没心没肺的家伙，吃饱喝足只会惹是生非，饿上一个下午，不会死的。”
“晚上我要陪大哥吃饭，我可不想背后告状。二哥你也吃不了这么多，不如还给我几块。”
“我留着当夜宵。小犹留，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地图？也许是藏宝图呢。”
“必定是二哥你新搜集的边界地形，我又不想当首领，不看！”
“你会后悔的！”
“谁后悔谁是小狗。”
云溪伸手敲了他的鼻梁，翻了个白眼:“好好的人做什么小狗。你要是小狗，那我岂不是二狗子。”
双眼盯着韭菜饼，在阴风的抚摸中发软，犹留心不在焉评价道:“确实饿狗。二哥，你就快把饼还我吧，再吹一会冷风，就瘫软成糍粑了。”
将饼高举过头，“有本事自己来取。”云溪逗城门老狗一般戏耍犹留。”随即，拉直侧身时打探。“议事厅里都藏有什么人？有资格吃厨娘的饼吗？不会都是赶了巧，专门骗吃骗喝之徒吧，太浪费了厨娘的手艺。”
“二哥，你想知道，自己去看一眼呗，何必要我当眼睛。”他忍不住抱怨起来。
“哪来的野猪肉？她老头子定又是从集市上捡了大便宜了吧。”云溪佯装回味着口腔里的滋味，擦拭去嘴角流出的油汁。
“野猪是三哥侍卫所猎，送来时，还特意嘱咐厨娘和馅煎饼，李采办特意取了大骨熬奶白汤，说是骨头汤对大哥的腿伤有益处。我和二哥你才是赶了个正凑巧，蹭吃又蹭喝。”解释完毕，犹留乘其不备，立即跳跃而起，横臂拽过云溪的长臂，摘果子似的拽下韭菜饼。
“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多半是来谄媚乔择这个健全公子哥。哼，竟敢在议事厅里亲自接待他们，博赫努一还活蹦乱跳的，各个都急不可待了。看来乔择这家伙的脖子早嫌弃脑袋太重了，想搬家呢。小犹留，你可别学冥度人的狂妄。在城堡里，族长最大，议事厅里摆着青铜宝座，只有族长才可以安坐。别的人，要是起了好奇心思，想试一试舒服不舒服，那你的博赫努一大将军就会让他的脖子舒服。”
皱起眉头，嫌恶地举着地图翻看，上面还有泥土的痕迹。看了一会儿，他实在无法看出名堂，说:“这什么啊？这也叫地图？不会是二哥你随手的鬼画符吧。灵若用脚丫子乱踩都比这有风格。”
云溪歪着脑袋告诉他:“你懂什么，这叫写实。是我根据亲身经历所记录的地图，全野林独一份。”
就在此时，手心泛出异样，旋即一股诡异的感觉席卷而来，将他笼罩在其中，四周隐隐约约浮现某种景象，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地下所在，环境与城堡里截然不同。“如此珍贵之物，二哥你还是留着自己好好欣赏吧，我呢更喜欢捏泥人。”说罢，他便将地图物归原主。
“不识货，不和你一般见识，年纪小眼神也窄，自然无法一眼就看出天机。我的礼物既然已经送出了，绝不允许被退回。谁要是敢退回我的礼物，我就让他变成下一个礼物。”云溪猛眨眼暗示他。“我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要是敢不仔细琢磨，我就让你知道博赫恶魔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厨娘的头发在睡觉时被云溪剃光后脑勺，整整一年都带着帽子。记忆翻滚，他不由警惕起来，问:“不会又是什么捉弄人的陷阱吧！厨房禁忌是二哥你的名字，要是谁敢提起二哥你，厨娘立即飞舞着菜刀，把贪吃鬼都赶出去。”
“你二哥是那种人吗？”
“什么时候不是了？”
“在你心目中，二哥就这么个形象？还是你喜欢乔择那家伙？”
娘子山来的风冲散了一切虚幻，他忍不住哀嚎起来:“怎么又来了。二哥是二哥，三哥是三哥。”
“我和那小白脸玩不到一块去，只能二选一。”
“那你们把我劈开吧。”
“指不定是你把我劈开。”
“二哥是谁，堂堂博赫家第二公子，闻名阴城的小恶魔，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做梦也不敢这么想。”
风从脸颊上冲过去，云溪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问:“如果是外公呢？”
吞了一口风，犹留缩起下巴，狐疑地望着一张严肃的脸，确定道:“鹤长老？怎能可能，他老人家可是我见过的最慈祥的长辈。”
“就是我外公呢。”
哈哈哈哈，他轰然大笑，抱着篮子道:“鹤长老为人稳重，绝对不可能和二哥一般爱戏弄人。”
“他可是我外公，我当然知道他有多稳重。”云溪用抓过韭菜饼的油指头揪住犹留的脸颊，一日往常般揉捏，似乎欲言又止，苦笑道，“其实我的小犹留最聪明，任何时候都知道要置身事外，落得一身轻松。”
“二哥也有烦恼？”他闻到了鼻子上端的呼吸里有纠缠不清的苦恼。
云溪大笑而起，倚在他左肩上，举着韭菜饼，眺望城堡主楼，片刻之后，才缓缓站直身子，告诉他:“我是谁，怎么可能会有烦恼。是不是有好几天没人欺负你，不习惯了？”
翻了白眼，犹留只好将刚抢回来的韭菜饼重新放入篮子中，随手整理了一下被翻过的痕迹。“都冷了，不陪二哥继续说笑了。”丢下云溪，他立即冲向主楼。
“小犹留，噎死那小白脸。”云溪身后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