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更名记

《私生子更名记》

第235章湖泊古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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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在幽蓝色的湖泊岸边,老奴的儿子用刚收集来的晨露为他们煮茶。

一杯饮尽,师徒两人面朝湖泊,虔诚冥想。

偌大的吕家谷,如今只剩下老奴父子俩依旧遵守誓约,还一如既往照顾昔日的主人。而其他家奴早已离散而去,另寻强大的主人再依附。

繁华和荒凉,仿佛是眨眼间的更迭。吕家谷的破败比他想象中要迅速许多,就像刚离开几日,归来已面目全非。

野林无序的时间令他困惑不已,不知自己身在哪个世界中,苦苦思索,却找不到任何线索能理清这个秘密。

那晚,吕长老听完他的故事后,满是皱纹的脸忽然舒展开,不过也只是点点头,始终不发一语。旋即吕长老就闭眼入了梦,他也只能作罢,沉沉睡去。

静坐大约半个时辰后,犹留的心就彻底乱了,屁股下好似长满了针眼,令他焦躁不安。

瞥了一眼椅子上只剩下上半身,且还失去了手臂的吕长老,实在不忍目睹,他便将目光射入深邃的湖泊中。

可残躯却从湖心里浮了出来,屹立在中央,正对着他的脸,双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说不尽。

旋即,他站了起来,径直往湖心走去,悲伤和痛楚齐齐扑涌,犹如摧心剖肝般难忍。

“诸神啊,犹留要如何才能一走了之?”默默问天,答案已在心中,他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

如果在经历这么多变故过,还能置身事外,他大概已不是人了。

师父的仇还没有报,陈家的事情也没有头绪,关于他更名的诸多事宜还未准备......

“犹留!”

背后响起了吕长老的叫唤,背脊被一股力量猛然一拽,他不得不停住了前进的脚步。

“师父,”踉跄中,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湖水没过了膝盖。

这湖竟能动摇他的心志!

“回来吧。”吕长老催促道,神情泰然自若,“茶要凉了。”

从瞠目结舌中醒来,他又恍恍惚惚地朝椅子走了回去。一旁的家奴也若无其事,继续煮茶。

唯有他受了心魔所惑。

识觉在这里完全无法展开,越接近湖心越虚弱。犹留心知肚明,适才若不是吕长老喊了他一声,恐怕此时已在湖底,成了一具尸体。

头顶上的风贼子忙着和云雾纠缠不休,四周寂静,唯有茶壶里的水咕咕咕叫个不停。

“师父?”他心中有许多谜团,皆在等待解开。

“更名一事,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商议,你用茶后,我们在商议吧。”

吕长老没有给他机会将满肚疑问脱口而出,犹留也只能如鲠在喉,另作思考。

当年博赫努一将他带入城堡,在反对的声浪中将所有的繁文缛节统统走了一遍。

如今要更名,脱离博赫家族,恢复自由身,恐怕还要再走一遍,也许更甚。

他自然不屑这些礼仪,但吕长老告诉他;凡事都有两面,礼制背后,恰恰是博赫努一甘愿牺牲名声都要为野林带来的文明。

洛王曾经对他言语过一句话:“王有王道,将来你必定会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也许,族长之道与王道,是同一种道。目前,他还无法领悟其中道理。

思绪越来越繁杂,他的耐性正在失去。

若不是碍于吕长老的身体,他一早就骑上战马返回城中,将更名一事贴于城门布告栏,即可昭告满城百姓:摘下姓氏,还于博赫,昨日私生子,今日犹留。从今以后,他便是自由身。

“为了避嫌,你还是先行一步回城堡吧。”吕长老终于开口。

“我都要更名了,还有这个必要吗?”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阴城谁人不知我是师父的徒弟,还有什么好避的。”

湖泊骤然卷起一阵狂风,眨眼已成巨浪滔天之势,铺天盖地而来,肆意狂妄至极。

吕家谷要被淹没了?犹留正要张嘴,却听见吕长老和家奴的心跳都正常,立即明白,这可能是吕家阵法的骇人之处。

狂风在耳膜上呼号良久,几乎将他的生机硬生生地卷走。

再睁开眼时,狂风已歇,他才看见那风并不是朝四周散去,而是吹进了湖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黝黑漩涡,看起来十分诡异。

从前不曾发生过类似的现象,这风实在来得莫名。

从惊愕中回神,他本想问个明白,可吕长老淡然处之,就连家奴也完全不为所动。

瞬间,他便没了张嘴的勇气。

此湖并非天然,湖底不可能有任何奇象,究竟是什么导致了狂风和漩涡?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吕家必定发生了什么!

可是吕长老只字不提,三日以来,总是刻意在避讳什么,就像是吕家有什么禁忌,外人不得触碰。

胡思乱想中,有过霎那间,他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从私生子不是真正的私生子起,吕长老就不想让外人再知晓博赫相关的事情。

然而作为徒弟,自然对自己的师父有几分了解,尽管他满心怀疑,但碍于对吕长老的敬爱,不得不把疑惑一次次咽下去。

若说博赫领地上,有谁值得他敬爱,犹如敬爱天地?此人非吕长老莫属。

既然吕长老不说,那他就不问。

真相是什么?他一定会以自己的能力弄清楚。

如果连吕家这点小秘密,他都无法直视,日后还如何成为森林之眼的主人?

“博赫的游戏还没结束,你不应该再被扯进来。”吕长老还是忍不住告诉他原因。“吕容一生追随族长,此生理想只为博赫领地上的子民谋取更多生存的利益。但背弃誓言是不争的事实,确该有如此下场。而你不同,不该无端受牵连。你们这一辈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不应该为了我们而停滞。”

只要身在野林,谁能真正例外呢?然而这是师父对徒弟的一片良苦用心,他不能辜负。

“师父昨日说过,每个人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天穹之下,野林之上,不过都是生命。犹留是谁,就能例外吗?谁牵连谁,师父都不在乎,我就更无所谓了。”他不想辜负,更不想当缩头乌龟,尝试往吕长老的皮囊里灌入息力。

可这半个身子就像一个竹筛般,无论他往这残躯里灌入多少息力,转瞬都从四肢的断口处流出,归还大地。

这是天意,将死之人强留不得。他只是拥有一番奇遇,始终不是掌握生死大权的诸神,虽空有一身息力,依旧像从前一样无能。

无法延续最敬爱之人的生命,犹留确实不甘心,却更加明白自己无法逆天而行。

在师徒缘分的最后几日,犹留格外珍惜相处的时光,将双眼所见的一幕幕都烙刻在识海里,便可终生不忘。

悲伤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越发催人泪下,最后他不得不用息力,才勉强压制了眼睛里的泪意。

“你走吧,他会送我。”吕长老望了一眼老奴之子。

吕长老似乎还有其他打算,此催促听起来更像是支开他。难道有人要来吕家谷?如今吕家已经失势,谁会对苟延残喘的吕家兄弟还有兴趣呢?

“这个节骨眼上,谁会来吕家谷?”他直截了当问,实在懒得再咽下去。

“吕家谷来去自由。”

“的确太自由了。”他只说了半句,自由到任凭他人将古阵法随便施下吗?

是什么让吕长老放弃吕家荣耀?

答案只有一个,他已了然于胸。

就在这时候,虚弱的直觉突然将他的脾气收敛起来,双眼直视前方。

一道绚丽的光芒,在湖底如一朵艳丽无比的花朵恣意绽放,光芒晕染整个湖泊,犹如置身于奇幻之境中。

湖泊底部那诡异的光亮是什么?

就在此时,他才惊觉自己的双掌竟然已成攻击之势,必是体内的力量起了自我保护之心。

莫非吕家谷古阵的阵眼就在湖底?

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此湖泊是吕长老设计,未曾受任何压力所迫。若此湖是布设古阵法的关键,吕家兄弟为何要自毁吕家呢?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家族是一个人在野林的根,吕家这么做无异于连根拔起。

吕长老若是因为背叛誓言,对诸神有愧,故而自我惩罚,那也不至于连累整个吕家吧。

“更名仪式,昭告野林,宜早不宜晚。若是晚了,恐又生变。”吕长老的语气依旧淡然无波。

“一张布告即可。”比起更名,他更在乎吕家的命运。

“除去博赫姓氏,保留名字,自古未有,此举必惹来议论和猜忌。未来一段时间,十字街上定都是你的故事。”吕长老又是一声叹息。

“我根本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从前也没少听。”他不是完全不在乎,只是听多了,也就腻味了。

作为私生子,再恶毒的话语,他都听过,从前都不在乎,何况现在。

就算在乎又如何,现实不会因为他在乎而改变。人们那张锋利的嘴,也不会因为他的眼泪而闭合。

能让他们闭嘴的,唯有恐惧。

“既然时机未成熟,不能一举成名,那就韬光养晦,静待机缘吧。”吕长老语重心长道,“布告已经写好,只要张贴即可。为师知道你什么都不信,对野林诸神既无恐惧也无忠诚,但命运既定,由不得你。若你可证道,他日你就是别人的诸神。”

三日里,他已将自己的奇遇告诉吕长老。身在困惑中,犹留需要一个有智慧之人为他指点未来之路。

“师父要我去证道?”他曾经发誓;生是野林人,死是野林鬼。

“不是为师希望,这是你必须要走的路。”吕长老的目光越来越温暖,“此路艰难,你若要实现心中宏愿,万般苦难皆要视作自身修行,不可半途而废。”

听起来像是要出家了。“师父,我要怎么办?”他想撕裂野林的阴寒。

“不啻微芒,造炬成阳。”吕长老露出了微笑,“破除野林诅咒,还阳于林,这是师父从来不敢痴心妄想的。毕竟师父受制于伺神之誓,不得背叛诸神的旨意。而你立下的宏愿,无异于登天之难啊。若你心志坚定,不改初心,那无论是博赫还是陈家,都无法囚住你。诸事纷纷,不如直取其道,莫要受制于陈旧之道世俗之规,更不要作茧自缚。唯有如此,心眼澄清,你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就在吕长老给予他指点时,犹留已将湖底的水流运势成笼,企图用此水笼困住那道奇光。但湖底的力量却将息力反送回来,差点将他的灵魂震出躯壳。

冷汗自颚部流下,恰好滴落在吕长老的空袖上。

“不要浪费力气了。”吕长老看出了异样,“这是吕家的命运,莫要难过。”

枯木林,他无法拔阵;长子楼,他败给了阵法;吕家谷,他窥视不得。

挫败和无能感,前所未有,更甚从前。

吕长老再度闭上了眼,老奴牵来了他的马,站在不远处等着。

作为徒弟不能强行撬开师父的嘴,将师父腹里的秘密都掏出来。犹留不得不低头,收起掌心里还未发出的息力,望湖咬牙切齿道:“待我回来,必拔此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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