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南城一中。
第一遍铃响起的时候，周建伟挎着书包进了教室。
他眼底有一丝淤青，嘴角也有破的痕迹。
显然，昨天又挨揍了。
周建伟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传来一阵嗤笑声。
“呦！大运动员来了！”
“冠军，你今天准备第几节课开始跑啊？”
周建伟低着头没说话，默默地回了自己座位。
忽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他回头，看到是班里的体委，一个高高壮壮的男生，贾军。
“大冠军，你怎么今天这么老实，跑来学校了？”
周建伟皱了皱眉:“贾军，离我远点。”
“你小子怎么和我说话呢！”贾军拍了一下他后脑勺，又笑着说，“我可是体委诶！你以后不是想考体校吗？咱俩说不定是同学呢！”
贾军说着，冲所有人做了个鬼脸，声音很大。
“不过，你跑得那么慢……估计是考不上啦！”
周建伟脸憋红了:“你胡说！我跑得很快的！我只是……”
“哦，对，你只是缺双跑鞋，是吧？”贾军早就知道周建伟的话了，哈哈大笑一声，把自己大脚丫抬起来，压在周建伟桌上。
一双臭烘烘的飞跃跑鞋。
但毕竟是跑鞋。
“要不，借你穿穿？”贾军笑道，“穿过之后给我洗干净就行。”
周建伟皱了皱眉头，但又十分羡慕地看看那双鞋。
他咬着嘴唇摇摇头:“不，我有喜欢的跑鞋了，我要自己买！”
“买？”贾军哈哈大笑，“下周有体校选拔会，如果你不出成绩，就不可能让你参加体校考试了！”
“一双最普通的飞跃也得五块，你那酒鬼老爸会给你？”
周建伟心中一痛。
他眼前浮现起那双摆在地摊上的，漂亮的红白相间的运动鞋。
和，那个刺眼的标价。
十二块。
对于现如今的周建伟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
“哎，对了！”一个学生干部忽然说道，“你们听说了吗？校门南面那些摆摊的，其中有一个，好像在卖很漂亮的跑鞋呢！”
“那地摊上的跑鞋虽然漂亮，但毕竟是地摊货，能是什么正经货色？”另一个学生说道。
“隔壁3班的班长买了一双，据说很不错啊！而且成绩好的学生和学生干部去了还打折呢！”
“是吗？那我回头也去瞅瞅——我也觉得那鞋很漂亮。”
贾军眨眨眼，忽然又拍了一下周建伟:“诶，冠军！要不，你用我学生干部证明去买一双那个地摊货跑鞋？”
“抱歉啊，我忘了！你连这地摊货都买不起！”贾军一拍脑门，“算了，回头我给自己买一双穿穿看，那鞋确实很漂亮！”
“用不着！我想要的鞋，我自己赚钱买！”周建伟低吼一声，猛然拍掉贾军的手，拎起自己书包冲了出去。
出教师们的时候，还和正在走进来的代课老师撞了一下。
周建军迟疑了一下，却仍然拎着包跑了。
身后是代课老师不满的骂声。
以及，一阵阵大笑声。
“冠军又跑了！”
“逃课的时候速度确实是冠军！”
……
三天后。
“吴铭哥哥，真的好奇怪啊，为什么买鞋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而且还有这么多普通学生全款买鞋？”
“因为群众的盲从性是有方向的——盲从意见领袖，而学校里的意见领袖就是好学生和学生干部。”
“那一开始那几天为什么没有增长这么快？”
“因为密度不够——一个社会环境中，影响人们判断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密度。”
“这点我没懂。”
“比如并钢，所有人都不穿工服上班，这时候有一个人穿了，他是怪咖。但如果全厂有三分之一人穿了，这个人再穿就不会再显得突兀；如果三分之二人都穿工服，剩下三分之一人就会觉得自己有点不合时宜——这就是密度。”
“原来如此啊！所以随着时间推移，学校里穿鞋的人密度增加，而且这些人都是意见领袖——其他学生因为盲从性或者密度等原因，也选择了购买咱们的鞋？”
“孺子可教。作为奖励，今天中午你吃馒头，我吃盒饭行不行？”
“不行。可以奖励你亲我一口，或者我亲你一口，盒饭是不可以的！”
“……”
“吴铭哥哥，那个叫周建伟的孩子挺可怜的，要不咱送他一双鞋？”
“这事儿得找个合适的契机，你观察那孩子的眼睛——他自尊心很重，我得找个不伤害他尊严的方式帮他。”
“吴铭哥哥，你拒绝我这么久，其实很伤害我尊严的。”
“……姑娘，我卖艺不卖身的，你还是问我点别的事情吧。”
“我就想得到你，别的什么都不要。”
“……你上次不是还想知道并钢怎么破局吗？”
“那个太难啦，我觉得还是得到你比较简单。”
“不，还是那个比较简单。”
（委屈声）“呜呜……那你说吧。”
“上次说过了，大型工业企业的社会属性超过其经济属性，所以想破局必须站在全社会的高度去看待这个问题。要解决的不仅是钢厂自己的问题，还有国家的问题。”
“国家有什么问题呢。”
“规模化生产早晚会解决国家的经济问题和就业问题，到时候势必会产生其他问题——例如环保问题，科技问题。”
“所以我们钢厂应该解决环保的同时努力发展科技？”
“解决渣山会给你们赢得政治正确，以你的家庭，这点有多重要不用我说——第二点，是未来并钢凌驾于其他钢厂之上的最重要武器。”
“可其他大型钢铁企业都在冲规模啊。”
“所以并钢也冲规模只会导致同质化竞争，产品越来越没卖点——你研究了我这么久，应该明白我的销售策略，核心就是给产品挖掘出卖点，没有卖点的东西是没法卖的。”
“该从哪里开始呢……”
“这信封里的东西交给你老爸，他知道该怎么做的。另外，千万要注意一点——绝对不要透露是我给你的，不然我会很麻烦的。”
“吴铭哥哥最好啦！你想要什么奖励……（声音暧昧）”
“我想吃我的盒饭。”
“不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