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到太圣寺，一尘大醉一场。

爱抚知遇，想这是最后一次饮酒醉弹了。

因为他已决定，剃度。

他要忘却尘世的一切烦恼投身佛门。

酒——怕是再不能饮了!

……

苍天意，人生戏。

玉音幽咽心无力。

西风弄，断肠痛。

烈酒烧愁，脚轻头重。

空、空、空。

不堪忆，由他去。

奈何仇爱终相弃。

忧难控，愁离纵。

情溃流水，逝如春梦。

送、送、送。

《钗头凤》

这样的词曲或许今后不会再弹奏，取而代之的将会是梵音。

……

这日，太圣寺的僧众们齐聚太圣殿。僧歌朗朗中，了无长老、志远住持身披袈裟肃然伫立在佛祖像前。

这日，是一尘剃度的日子。

“一尘，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请师傅剃度。”

手执剃刀的了无曾说过他是个与佛有缘的人，果真如此。

太圣寺的剃度仪式并不复杂，梵音大作中青丝落下而已。

也对，既然是了却红尘，何必那么繁琐。

“请师傅赐弟子法号。”

了无早已想好，朗声道:“剃去千万烦恼丝，从此似那梵音空明遁入虚无飘渺。就是这空明二字。”

“空明！”闭上双眼轻声默念，空明似是在体会法号的意境。

“阿弥陀佛！”

众僧异口同声，声音远遁虚空。

……

忽然，一个名叫李承志的小和尚指着远处的庙顶，惊奇地喊着，“师傅、快看，师傅、快看，观世音菩萨现身了。”

众僧齐抬眼，只见一轮佛光光芒四射，一位白衣女子怀抱着小孩立于佛光的中央。对于年少的李承志而言，所谓送子观音，怀抱小孩的当然就是观音菩萨啦！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了无的脸上由些许异样又很快回复平静，他简短地道了声:“空明，去吧。”然后示意大伙散去。

施展轻功飞檐走壁。剃去了烦恼丝，似乎感觉人更轻快。空明上了那庙顶，来到李承志所说的观世音菩萨面前。

她说:“一尘，你怎能如此无情……”

“玉雪……”

许久，相对无言。

双眼已经被泪水模糊的玉雪，甚至看不明白眼前这个空明和尚，难道就是心底深爱着的一尘吗?

“为什么?就为了逃避内心的谴责吗?你……原本是个懦夫吗?”

她的眼光像刀，空明觉得自己在玉雪的逼视下已经体无完肤。幸好是刚刚剃度，还不习惯称呼女施主，如果是那样，无异于一把匕首扎在玉雪心头。

“对不起。只有这样我的内心才会得到安宁。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救赎……请你体谅!”

因为不敢直面玉雪空明转身，他发现站在庙顶看得更远。看到的太圣寺及四周的景致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这是一种豁然开朗，蓦然释怀的感觉。

跳出到更高的位置，所看到的景色和身临其境时确实不一样。

“曾经，我以为拥有神器和上乘的功力就可以拯救世人，事实证明那是错误的。后来才明白，世间的杀戮都是因为他们不曾开悟，被贪欲蒙蔽了善本而导致的。所以立志要阐扬佛法，广播佛音……”

“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吗?”此时的玉雪已不想听太多，也不论什么理由，她知道一尘皈依佛门的决心已定，或许再也不可挽回。

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怀中孩子身上。于是，她咬咬牙，走上前一狠心将孩子往空明怀中送去，“这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知道妻子需要丈夫，孩子需要父亲。”

一时很难接受空明的佛理。玉雪说这话时只觉有百般辛酸涌上心头。

而她只是一味强忍。

“我希望你带着孩子好好地考虑清楚，不过只有一年时间，如果想明白了就来找我。否则……你就把他永远留在寺中，让他和你一块做个僧人吧!一尘，你忍心让你的儿子从小就遁入空门吗?”

此时的玉雪天真的以为用不了多久，一尘就会带着孩子来找她，所以才放心将幼小的孩子交给他。

“孩子还没有名字，等你这个做父亲的给他取名!”当玉雪留下这话转身离开时，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

“玉雪，这孩子……”

孩子离开了母亲的怀抱，立刻“哇哇”地大哭起来。空明好一阵忙乱。他想向玉雪多作些解释，却奈何不了怀中哇哇大哭的孩子。而就在他感到万分局促时，玉雪走了。

奇怪的是，孩子摸到空明项上所戴的佛珠，忽然就止住了哭声，并且兀自玩弄起来。空明便索性将佛珠挂在孩子身上，孩子居然咯咯地笑了!这天真稚嫩的笑脸深深地感染了空明，让他也禁不住地露出笑容。

其实，太圣寺的僧人并没有各行其事。他们都在偷偷地看着那庙顶。虽然听不到空明和那“观世音菩萨”的对话。但此时庙顶上的佛光却仍未消失，依然环绕在空明四周。这其实不是什么佛光，只不过庙顶中央正好与太阳在一条直线上而已。

不过小和尚李承志并不这么认为。也难怪，玉雪本就生得超凡脱俗，从来不乏神仙气质。加上那时阳光从她身后向四周散开，她的一袭白色衣裙随风飘摆，这些都很容易使人产生联想，何况一个有着满脑子奇怪想法的稚气未脱的小和尚。

所以年少的李承志很天真的问:

“空明师兄，观世音菩萨都跟你讲了些什么?这孩子莫不是菩萨送来我们太圣寺修行的。”

“这孩子有慧根，所以才送来太圣寺的。”想了想，一尘欲要顺了他的话去，但自己已是僧人，不可诳语，因此并没有说肯定之词，但足以让年幼的李承志惊叹不已，“哇，观世音菩萨亲自送来的，那他一定非同一般!”

僧众们自然是多有不信，便有人去请教了无。了无不动声色，只是闭着眼，嘴角略有上翘，似在微微含笑。

于是前去请教的僧人只能疑惑地摸着头回来了，他不认为自己悟性差，所以众僧问时，便颇有深意的点点头。

于是众僧皆信，纷纷围住空明，来看他怀中的这个有着神奇来历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太讨人喜欢了。乳白娇嫩的皮肤，就像还没熟透却被完好地剥了壳的鸡蛋一般。一双大而黑的眸子，像黑色的宝石镶欠在温润的玉盘之上。眉眼中似天生蕴藏无限的灵气……

众僧纷纷抱过去逗玩。

“哇……”

不知为何孩子又哭了起来。

“别抢他的佛珠呀!”。

有僧人发现，只要把这孩子的佛珠抢走，他就会大哭。所以也只好将那串佛珠一直戴在他的脖子上，让他随时可以玩耍。

“既然承志说这孩子是观世音菩萨送来咱们太圣寺的，那必是佛旨天意，当好生供养，让他长大后学习佛法。”

了无自然知道那“观世音菩萨”是玉雪，也知道这是她和空明的孩子。只是现在空明已遁入空门，所以在众僧面前不便挑明。也就顺势而为，装起了糊涂——阿弥陀佛，承志说的，了无可没那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