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嫣无意激怒母亲，一时低头无语。赵贤摇头，失望地看着慕容槿，“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可知偷用兵符，滥用兵权是什么罪吗?你可知莲花教与慕容世家的仇恨本是场误会吗?你又怎知为这场误会白白地死多少人!睿儿年少不明事，难道你也糊里糊涂不成?”

“莲花教早已是我慕容世家的宿敌，怎么现在倒成了误会，难道慕容家族那么多人都白死了吗?你不愿出面也就罢了，睿儿没有错，我明天会进宫和姐姐解释清楚，皇上不会怪罪睿儿的。”

“慕容槿，你错了，皇上已不是当初那个皇上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我已无话可说。”赵贤脸上此时已毫无表情，他没有看慕容槿，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些年他愈发感觉与夫人难以勾通，每每遇到这种状况，他不再有说服的耐心，甚至宁愿“逃离”。

“母亲……”

面对母亲幽怨的眼神，语嫣不知说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和自己之间似乎总隔着些什么，让二人无法像别的母女那般亲近。这绝不是自己的原因，却似是母亲有意而为。而每次见太后时，那种百般亲近又明显与之相反。

这使她不得不想起有关太后与父王的某些流言，但那是任何人都不敢想像的。她坚信:他们绝不是那样的人！

“早些去睡吧!”慕容槿此时或许真的不知和语嫣说什么，或许还是刻意对她保持着那种隔阂。只是抱着这些年一如既往的深深幽怨转身离开。

“是，母亲!”

语嫣唯有轻声应下，然后缓缓踱向阑边，此时都城的万家灯火大多都已熄灭，迷茫的双眼不由地望向常宁寺方向。佛塔上的灯光依旧亮着，仿佛只有那荧荧之光能给她慰藉，能让她心复平静。

许久，语嫣抱琴离去的背影方才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

秋阳依旧火热，山道愈渐艰难。马车的吱呀声和秋蝉无休无止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路人却无声，饥渴劳顿让他们无力淡笑，只得任凭这令人头昏的混音不断刺激着耳膜。

青篷马车内，语嫣不断挥动着手中的纨扇，汗水还是沁湿了青丝鬓角。椭圆形纨扇的绢面上，有她亲手绣的小塘泛波，风拂荷柳。现在唯有这绢面上的画境，让她稍感些凉意。

如此前行了一段路，前方传来父王的声音，“山崖上有酒家，大伙打起精神来紧赶几步，我们到山顶找处酒家也好歇息。”

“好，好，好!”

行路人终于活泛起来。这行人并不很多，十匹骏马上都是王府的高手护卫，另几人是侍者，中有两个丫头随侍在语嫣郡主的马车左右。

马上一位年轻护卫紧随赵贤身后，“王爷，你能给大家讲讲当年是怎么拿下幽州的吗?”

“打幽州算什么?几乎是兵不血刃，之后也无战事，你们这些愣头青，哪里晓得王爷之前历经的大战可多了去啦，”一个满脸胡须的护卫尽显骄傲神情，“玉门关大败完颜尼堪和金翎公主你们听过吗，不畏蛊毒杀入丛林救驾你们听过吗?逐八皇子无路可逃你们又听过吗?至于随老王爷为先皇征战四方，打下若大江山的事，很多连我都没听说过呢!”

赵贤浅笑，挥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哪一次功勋的得来，又不是将士们浴血奋战的结果?如今他们伤的伤、老的老……”他垂下头来，轻声叹息，“还有许许多多的好兄弟早已经战死沙场了。他们为何而战?还不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有朝一日能与妻儿共飨盛世。所以勿要提什么战功，如果可以，我赵贤宁可不要这一身爵禄，只愿天下永无战事，我皇之天下永远国泰民安。”

听罢这肺腑忠言，众人无不称赞，贤王果然不愧其名。语嫣也禁不住为父亲这番话所感动。父亲是她此生最敬佩的人，虽然没少听到过他的显赫战绩，但那大多是从太后和母亲口中听来的。父亲为人磊落谦逊，从不居功自傲，所以语嫣从未听过他亲口谈及自己当年是如何如何的威风。

从他的这番话中，语嫣也深深地感到战争的残酷，而如今的江山稳固，黎民安泰实在是来之不易。

如此，反而让众人陷入深思，一行人不觉寂然无语。

赵贤见罢，后悔自己话说得有些沉重，使得活泛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沉闷。于是想想道:“对了，说起此地，你们未必知道。”

“此地，此地不是离幽州还远么?”那个满脸胡须的侍卫显得很疑惑，“难道当年还有什么战事。”

赵贤笑了笑，“老蔡，能不能不提战事?!”他伸手指了指前方，“到了山顶，大家就可以看到神龙境了。”

“神龙境，这名字听起来不一般呀!”

“是啊，王爷，这神龙境有什么故事吗?”

……

看看手下人气氛再次活跃起来，赵贤欣然道:“这神龙境可是个神奇之处呀。”不过和那些说书人一样，他犹是故意卖卖关子。手下人止不住好奇地催问:“是啊，王爷，您给说说呀!”

赵贤方才朗声道:“神龙境，有无数大小洞穴，且洞中有洞，奇丽之景全在地下。那里还汇骤了无数之暗流。奇花异草见所未见。比如花开如斗，羞柳如丝。柳上萤虫体硕如雀鸟，身后萤光如烛，虫飞洞中无需灯火。洞中异兽能飞善跑，丑陋骇人，常有胆大之人丧命其中……”

说着话，一行人于黄昏时分终于走到山顶，山崖边有个春来客栈，是此地的老字号，于是他们就在这家客栈歇下了。

这春来客栈临渊而立，居然就能看到神龙境，不过只是一个方圆数十里的的巨大坑洞，里面像窝沸水，雾霭腾腾的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果然很神秘。

待吃罢晚饭，众人因白天行路尽已疲乏，便纷纷回房歇息。赵贤向语嫣叮嘱几句，道是他就歇在隔壁房间，若有事情就大声呼喊，语嫣连连点头，赵贤方才离去。

夜间，语嫣久久难眠，又推开窗来望向那神龙境。只见一轮硕大的圆月悬于那巨坑之上，明净得似是人间的女子刚刚洗净了凡尘，脱胎换骨出浴天河，而变作了袅袅婷婷的仙女一般。

而此处的位置也似是悬浮于空，这样的高度使她不必仰视那轮明月，她觉得明月只在看她一人，在与她对视着，在慢慢不觉地向她走近，走近……也在向她诉说着什么……渐渐地她看见了雕银砌玉的广寒宫，看见了冷艳的月宫仙子，还有参天的月桂，月桂上萤光如星辰闪烁。那些闪烁的星辰又迅速四处飞散，一对荧荧的绿光靠近了她，那是玉兔吗……

语嫣不觉已入梦境，直到一股冰冷的寒气突然将她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