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饮醉那几位一睡到天亮自无话说。唯有早些睡去的狼女反倒没有睡好，因为身旁大夏王妃不时梦呓，让本就警醒的她实在难以入眠。听着王妃梦中或是回到过去，可惜断断续续模糊的言语又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觉得她很激动也很惊惧。大半夜的，想来侠医他们睡得正酣，也不便去传告，狼女也只能先忍一忍。

直到晨时，白衣不经意扭头，却见枕边王妃正睁大双眼看着自己，不由心下一惊。

王妃却侧过身来问道:“姑娘，你是何人?怎么会和我睡在一起呢?”

昨夜害得别人没怎么睡觉，醒来却问这话，白衣无奈一笑。她看见这位王妃的双目很亮，明显不是昨日那般迷茫而似睡非睡的样子，心下便大喜，道是莫非好了。于是问道:“你可记得自己是大夏的王妃?昨日你和大夏王子来到这里，侠医给你针灸，然后你就睡着了。我是逍遥宫的人，名叫白衣呀。”

“记得。你一说，我才想起，你是那个不爱言语的，原是叫白衣来着。”大夏王妃仔细看着狼女，眼中充满怜爱，“一样很美，不过与另两位又不同，特别是这对眼睛，就像两汪透澈的泉水。”

听王妃在耳旁言语，轻柔的声音很是动听也让狼女感到非常亲切，不由也将身体侧转过来，并对王妃笑道:“王妃也很美呢。对了，你可想起从前的事?就是你在狼牙谷生下一个女婴之前的事。”

皱了皱眉，王妃努力回想，良久才道:“想起一些人的名字来……蔷儿……墨离……一尘……玉雪……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景致……血红色的峡谷……金黄色的大漠……雪……无边无际的白雪……”

“太好了，这些昨夜都听侠医说起过。你真的是想起来了，要不我帮你把银针拔了，兴许会想起更多。”狼女伸手本欲拔去王妃头上银针，忽又想起侠医的话，便不敢冒然，于是替王妃拉紧被褥后重又睡下并关切道:“小心别着凉，现在天还未大亮，等天亮了侠医起床后，就让她为你拔去银针，你一定能想起更多事情。我记得他说过你的名字可能原来叫张蔷，张善是你的兄长，墨离是你的……记起来了吗?”

当王妃眉尖轻扬，白衣以为她记起了亲人，却不知王妃脑中仍然一片模糊。似乎几个人影晃了过去，她很想抓住，人影却很快闪过无从追寻。

眯了片刻王妃又忽然问:“那么……一尘是谁?”

因为记得侠医讲的故事，白衣便忆道:“应该是你们的朋友，好像是一个僧人。”

“僧人……不对……一尘是殿下，大皇子殿下，我似乎想起来了……”

此时狼女不敢干扰，任凭王妃静静回想。

当俊逸的大皇子逐渐在脑海中变得清晰，方才如梦初醒——所谓一尘，在大皇子口中唤作蔷儿的那个少女心中原是那么重要！

王妃努力抓住记忆深处这个熟悉的身影，一如曾经四处追寻他的足迹。

有过病榻前的守候，也痴望过他纵情高歌，还有海上漂泊流离后的重逢……

记忆的闸门由此打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一浮现也愈加清晰……

“墨离……啊！”

当王妃终于怆然长呼，白衣惊愕间看见她双眼中迸出晶莹的泪珠……她想王妃一定是记起了什么可怕的往事！

这往事对她而言定然是痛苦万分的，白衣也感觉到王妃的身体在暖衾中颤抖。

许久，一度将头缩进被褥中的王妃鼓起勇气问道:“墨离终是战死在赤峡了吗?”

将被褥小心撩起些许，白衣向内轻声回道:“是的，您的丈夫墨将军死后葬于赤峡，如果您就是张蔷——这是我昨夜听侠医所说的。”

“侠医……常无恙，”王妃惊起，如同从噩梦中醒来，“常无恙在哪里?我要见他。”

大夏王妃猛地掀开被褥并跳下床去往外走，吓得白衣一跃而出慌忙拖住，“别急，先穿好衣服，我领你去见他。”

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搅醒熟睡中的常无恙，在香庭惯于晚起的他才想到这里是逍遥宫。

透窗的晨光稍许刺眼，快速穿戴好后打开门来，只见大夏王妃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良久才道:“侠医，我想起来了。可是，墨离是真的战死了吗?那一尘和玉雪他们现在在哪里?还有我的兄长张善是否活着?”

“很好，现在可以拔出你头上的银针了。”

眼神中透着颇多感触的侠医说话间已伸手将那银针拔出，他没有急着回答王妃的众多问题，只是道:“不要逼自己想太多过去的事，你昨日少有进食，现在一定很虚弱，不妨先去吃些。等你恢复了体力，我们再慢慢叙谈。”

……

早餐充满愉悦的氛围，听说王妃好了，大伙都无心赖床。这时语嫣也匆匆赶到，因为担心逍遥王他们醉酒而疏忽王妃，她早起后就直奔逍遥宫来了。

大夏王妃虽然随王子来到中垣，主要是为了治病，因而并未以王妃身份公示。这无意错过了她与张廷鹤的相遇，想起这些语嫣道:“太好了，大夏王妃果然就是张蔷。您的义父正在都城，当年的老丞相如今复出后任太子傅。也就是未曾谋面，否则你和他老人家早该父女相认了。”

义父当年就年事已高，不但仍然健在还复出了，这应算是康复后得到的最好消息，王妃自然欣喜，忙请郡主派人通告并安排见面那是自然。她之前的那些疑问以及离开中垣故土故人的变迁，也可以慢慢得到答案。

不过一尘和玉雪，只怕一时难以见到。

三真山和圣山已然如世外之地，关于她们离分的因由，侠医不愿过细回想，何况还有逍遥王的身世且不能当面提及，因此他只是粗略地说了说。加上如意在，害怕涉及玉雪前辈那段有待理清的隐晦旧事，语嫣也有意将话题引开到王妃身上。

如此王妃的记忆又重回那场悲壮的战事，“我……赤峡一战在兄长的掩护下杀出重围。后来，大雪纷纷我坠落马下不省人事。醒来后已躺在一支马帮的马车上动弹不得。那时兄长早已不知下落，想是因我而未能幸免于追兵。为了躲避上金兵马和保存腹中孩子，只能任凭这支马帮把自己带向他处……偏在路经狼牙谷时孩子出世，随后又突然遭遇群狼，我亲眼目睹狼群争抢我的孩子，一匹黑狼战胜狼王，它叼走了我那可怜的孩子，这么大一匹黑狼，可怜那刚出生的婴孩，只怕是很快就被它一口给活活地吞了……”

此后的事众人都知道，王妃就是那时受了刺激而失忆。

所有人都为那个刚出生的婴儿感到痛惜。唯有白衣表情异样，口中喃喃自语，“狼牙谷的黑狼……”

突然狼女跑向卧室，很快她又回来了，众人只见她手上抓着一黑一白两张兽皮——黑狼和白狼的皮毛一直被白衣保存着。

“狼牙谷的黑狼……”

当她将黑狼的皮毛展现在众人眼前时，她的神情让所有人惊诧而又不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