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心里滴答了一声，啊，她忘记了中间这一段。

“嗯，可以。”他回答道:“觉得这个房子，怎么样？”

“你的房子，问我干嘛啊？”她看着他，眼睛里都是疑惑。

他闻言，抿嘴一笑，心里感受又陌生又心安。安处，她还是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边界；陌生处，是她如今，少了很多的作为人跟人的沟通经验。

虽然她记得，他买房子这段，也对她出现在他的家里不觉得奇怪，且他守在她的旁边，她也习惯，但是他十分清楚，她并非原来的她。

因为她看他的眼神，跟往日完全不同。

早上爬山，她靠着他睡觉，有种类似婴儿的依恋，他知道，那很像鸟类的印随情节——最近他一直守着她，她就认他为母鸟，这类的感情链接。

而不是之前，两个独立的人，有那么特别的相遇，相遇里有那么多特别的珍贵的回忆和链接。

“你有什么感觉啊？”他看着她，面对着心里的遗憾和失落，提醒自己，发生了这样的事，会有这样的后果，也是正常的事:“我觉得这个房子还不错，你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

“我早年住乡下，房子都是老式的院子，所以你的四合院，我很习惯。这个嘛……就觉得像蜂巢，有种忙碌拥挤的感觉。”她回答道。

难怪！

难怪，她愿意住在他的四合院里，原来是思念小时候的家。

“嗯……那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城市，一起努力挣钱，买一个四合院，然后在那里过一辈子，好不好？”他问道。

闻言，她呆了呆，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他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他笑自己对父母哥哥朋友故土的凉薄，也笑自己的痴心妄想。

“你笑什么啊？觉得这个提议很傻吗？”他比较在乎她笑的理由。

“是啊，好傻。”她笑得难停下来:“没啥事，干嘛要离开这里啊？难不成，佛主要与我这样的人私奔？

那些病人对你的信任，怎么办啊？

辜负了他们，你还是佛主吗？

“佛主总要先度自己的人生吧？自己先蹚过苦海，才能看见众生苦难吧！没有经历任何事，整天坐在原地打坐，像有位朋友告诉我，佛主入了众生，也一样万般皆苦。

我总要亲自去人间轮回里走一趟，才知道世人并不需要度化，而是平等的尊重吧？”

他说的同时，看她眼波有些流转，很像初见的模样。

“这话听着真有道理！”她眨了眨眼睛说道:“你交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样说话，佛主不怒吗？”

他闻言，哈哈笑了两声，睨着她道:“生气？岂敢啊！”

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那原本混沌的心思突然亮了一下，因为那亮光，一个和尚，坐在门口，闭目养神的画面，突然闪过她的脑海，一个短发女人，嘴里不啦不啦地说着话，正是他方才的内容。

她有些诧异，因为她看不见女人的脸，但是顺理成章地便认为，那就是她。可是，那个她，却如此陌生。

至于陌生在哪里，她自己也并不知道。

所以她困惑，茫然，然后她也同时看见他眼里的隐痛和温柔，她垂下眼睑，不想再看，也不想再想。

“你……这里有几个房间啊？”她决定，转移话题。

“四个房间。”他回答道，知道她的心思:“你睡着了，我便回房间睡觉。”

“哦……”她声音低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她并没有睡觉，她在想别的事情。

她方才，分明记起了什么，有浓烈的困惑，但是她选择自己面对。

他并不介意，她忘记了所有，包括对他的信任。

但是，要继续照顾她，他必须再次获得她的信任。

因为现在，即便是她的父母出现在这里，他也是不放心将她交出去了。

更何况，按照他的推断，她应该没有父母，或者跟父母断绝了关系。

他站起立，无声走出房门，轻轻将门关上。

他刚刚出去，她的眼睛便睁开了，她实在无法放过方才闪过的画面，但是她无从下结论，所以她站了起立，在房间里转着圈。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头晕眼花脚发酸之后，她再回到床上，闭上眼，还是那个门僧的脸，以及她实在听不清的字句。

她有些崩溃，她想睡着，而且她十分清楚，自己若再不睡着，必然会出事。

她低头，接着外面的灯光，看着自己的双脚，发现那双拖鞋，是在四合院里穿的，花青色的拖鞋。

哦，她喜欢花青色。

她走出房间，想找他，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莫名其妙，甚至很放荡——她是女人，而他是男人，这样的夜晚，她去找他，不仅侵犯了他的空间，也是仗着他对她莫名的纵容和温柔，这样的猥琐心思。

但是，她需要睡着。

他可以拒绝，但是她自己要这样做。

她敲了敲对面的门——她直觉他在里面，虽然左边还有两个房间。

他立刻开门，看见她，没有等她开口，便伸手，拉着她，走向客厅。

他什么都不问，倒教她安心，省下了一堆说辞，只需默然跟着，心里那惶惑和不安，倒是一下子归顺了，不再跟她较劲了。

他的客厅，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打开的落地窗和外面的灯光。

他拉着她，在客厅里绕着圈子走，一步一步，一圈一圈的。

大概走了二十圈之后，他停下，对她说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她动了动嘴，想告诉他，那样或许睡不着，但是他已经不问任何理由地陪着她走了这么久，她即便是妖孽，也不该有意见了，所以她安静地，让他带到了房间里。

她趴着睡下，肩胛骨上的伤，隐隐生疼，最先痊愈的屁股肌肉，也有些发紧——今天，她的运动量，实在有些大。

但是，那种隐隐生疼和发紧的感觉，却带来怪异的愉悦感——她可能是生病了。

他跟方才一样，坐在她旁边，温柔地看着她。她也没有别的复杂感觉，只觉得安心。

但是，她知道，自己这样，是僭越了。

“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他温柔地说道。

想了想，她依旧没有按捺着心里的好奇和自责:“你……为什么，要一直守着我？”

他一笑，因为她的问题。

若是过去，她必然不会问这些。

但是，她这样问了，他却觉得更高兴。

“这大概就是我的福祉吧！”他回答道:“佛主相信轮回，大概在前世，我答应了你，要在今生今世，遇见你之后，一直守着你。

我自己没有困惑，所以你也没必要有这个困惑。”

她突然落泪，他一惊，忙说道:“呀，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没有……”她伸手擦眼泪:“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话听着，好温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