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荣揣着洛神走到城门前，只要再向前走几步，他便彻底出了汴阳。

可刚迈出一步后，他犹豫了。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还躺在客栈里昏迷不醒的徐烈。

这算是安置妥当了吗？他不禁问自己。可下一秒他便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乎这么个毛头小子。

他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除了那早已化作一抔黄土的姜老头，此生便不会再同其他人有任何瓜葛。

然后呢？将自己的大好年华奉献给剑道？追求剑道巅峰，成为第二个剑神，再匡扶正道？

毫无疑问，曾经姜荣是这样想得，可武虬最后的一番话让他犹豫了。

虽然当时他满是丧心病狂的神情，可在武虬的那句“你没必要走上同我一样的道路”后，他动摇了。

是啊，那些江湖客们最开始耍刀弄剑，不都只是为求一口饱饭罢了，等有了名气后便做某家达官贵人的门客，混混日子。

行侠仗义？笑话！这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嘛，干他做甚？

相比起来，这武虬算是颇有侠义之气的。别的不谈，至少他在死之前没有丢掉自己身为剑神的风度，凭这一点便甩了其他人几条街。

如此一来，倒真显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先是小时杀父弑母，再到血染崂山夺青玉，还有杀了一代剑神武虬。

当然，最后一件事天下人都不知道。

除此之外，世人便皆知我姜荣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一来，自己已经是臭了，还怎么混啊！

姜荣就地坐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城门前进进出出的人流，陷入了少有思考。

“姜荣，你没必要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你没必要成为第二个武虬。”

“唉。”武虬这句话再次闪现在姜荣的脑海里，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想到啊，自己竟然被一个死人说服了。

不不，这不算说服，走肯定是要走的，这只是单纯地不放心那个小子罢了。

姜荣这样说服自己，随后站起身来，没有一丝犹豫地向柳风苑跑去。到了柳风苑前，姜荣纵身一跃至褒熙窗台上，见屋内没人，想来是这女人在楼下揽客，便匆匆留下字条后离开。

石兰飞檐走壁地在满城中找许世忧的下落，终于在崇仁王府内看到他。

可见到李锦同许世忧一起相谈甚欢的模样，石兰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她知道现在这个意气用事的自己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崇仁王府，就像她来时那般。

李锦，那个号称“楚虎”的男人，无论如今的他过得如何惨淡，精神气如何萎靡不振，都无法掩盖他当年一人仅率领一队轻骑，便血洗四方的事实。

楚虎，性残暴，啖生人。

石兰无法忘记当年李锦攻破韩国的情景。

两三个楚兵冲进屋内，长枪一挑，父母便没了动静。哥哥为了保护藏在床底她，奋不顾身地朝屋外跑出去，最后被活生生地乱枪插死。

自那以后，石兰再没睡过一次好觉。那触目惊心的场景，如今仍会在恶梦中重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知道这是她今生永恒的梦魇。不杀了李锦，这辈子便不会有一个安宁的夜。

为此，她同许世忧便这么认识了。许世忧许诺帮他杀了李锦，而自己为他卖命。

为了杀李锦，她成了影宗最锋利的刀。

为了杀李锦，她做了亡国奴被买入景阳王府。又为了得到楚易的信任，更好地接近李锦，她毫不吝惜地割去双乳，划破脸皮，只因楚易一句戏言。

为了杀李锦，她一忍再忍，听了许世忧的话全力培养姜荣，只因许世忧告诉她，姜荣就是能杀死李锦的人。

可结果呢？姜荣完完全全是个草包，而许世忧，已经同那李锦谋划起来了。

夜幕降临后，石兰孤独地立在景阳王的寝楼上，汴阳城的晚风吹不走她心中的苦楚。

可在外人看来，石兰只是在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守护着楚易的睡梦。

她已经不会哭了，自然也不会向寻常女孩那般哭诉委屈。

她只会杀人。

顷刻间，石兰毫无征兆地从楼上坠下，正欲悄无声息地出府杀了李锦，那楚易却突然衣衫不整地推开了门，嚷嚷着：“石兰？石兰？外边什么动静啊？”

楚易晃眼一看，见门前一黑衣人正满眼红光地看着自己，杀意凛然，顿时吓得不行，再定睛一看，这人不就是石兰么？

“石兰……你怎么了？”

楚易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虽然打仗不在行，但女人……俗称蓝颜知己。若是寻常女人这般模样，那定是这好妹妹给人欺负了，眼睛都红了，这不得哥哥我亲自安慰安慰？

可石兰不一样。

楚易第一次见她时，是在奴隶贩子那里。当时楚易从一旁走过去，只身旁觉得有什么扎人的很，回头一看，便看见了石兰。

在一堆垂头丧气的奴隶堆里，她显得不卑不亢，好似蒙尘的遗珠，有一种独特的美。

当时楚易便把她买下了，而后更是不顾楚雄的劝告，将石兰培养成了贴身密探。

让楚易惊讶的是，这个冷漠的少女学起杀人的手法总是特别快，似乎总带着一股傲气。为了挫挫她的傲气，楚易故意指着她那沉甸甸的胸脯，说了一句气话：

“这女人长的太招摇了，不适合做我的探子”。

不曾想石兰当即面不改色地割去双乳，吓得楚易立马找来楚雄的御医救治。

从那以后，楚易便再也没有对石兰说过一句戏言，因为他不知道这女孩会为此有多较真。渐渐地，他感觉自己和石兰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起来，好像不是自己征服了石兰，是石兰征服了自己。

如今看见石兰这副模样，楚易不禁哽了哽喉头，焉巴巴道：“咱……咱先说好啊，没……没我的命令，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石兰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而后躬身，毕恭毕敬道：“是。”

楚易似乎还不放心，拉着石兰便往寝楼走，佯装道：“听说今晚有人要刺杀我，你就立在我的床头，不许离开半步。”

“是。”

“嗯，很好很好。”

楚易心满意足地看着床头的石兰，安然入睡，心里想着可算是救下了某个倒霉蛋的命。

石兰看着眼前的楚易，她不止一次对这个男人动过杀心。

李锦说到底也是帮凶，这大楚才是罪人。明明是罪魁祸首，却装作单纯无辜的模样，令人恶心。

她看着楚易，而那称手的刀就在腰间。在过去的日子里，这样的机会比比皆是，可石兰却没有下手，因为她分不清这是不是楚易在考验自己。

在世人眼里，这景阳王看似天真烂漫，好善乐施的模样，每天就干花天酒地的事，但只有石兰知道，这楚易才是最伪善的。

楚雄特意培养了像自己一样的探子，只为暗中观察城里各处王府的动静。

石兰想，这楚易也惦记着那九龙椅才对。

想到这，石兰心里的突然缓解了一些。

她在想，有朝一日楚雄知道亲如手足的兄弟，也会为了权利而同自己兵戎相见，结局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