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凯谦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紧紧的盯着李贤英。
然后他似乎是很难得的犹豫了一下，咬紧了嘴唇，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随后他突然从椅子上下来，站在了地上。
“喂，李贤英，你也站起来。”
“啊？”
李贤英老实地按照他所说的站起身来。
卞凯谦把背往后仰，仰视着站直了身体，头疑惑地歪着看着李贤英。
虽然李贤英并不算太高，但和外表只有十岁的少年来相比，身高上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卞凯谦表情严肃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然后后右脚跨上刚才一直坐着的椅子，使劲爬了上去。
然后她回过头来，像是在确定是否和李贤英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然后点了点头。
“这样就可以了。喂，李贤英，来我这里。”
“？”
李贤英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还是走了几步，来到卞凯谦的面前。
“再往前走。”
“咦？”
“别废话那么多了。”
李贤英一边思考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缓慢的往前走。
在卞凯谦示意可以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近到几乎头发都要触碰到一起。
但他却只瞟了李贤英一眼，便马上移开视线，就在李贤英冷汗直冒的时候，再次下的命令。
“张开双手。”
“这样吗？”
“往前伸，比出一个圆形。”
“……”
总不至于在自己照做之后，他会突然举起手杖打自己吧？
李贤英的双手战战兢兢地缓慢移动，绕过卞凯谦的身躯，左右手的指尖在离他后背很远的地方碰到了一起。
在经过了数秒钟尴尬的沉默之后，卞凯谦发出了显得有些可爱的咋舌声。
“啧，真是个爱绕弯子的家伙。”
就在李贤英还没来得及回敬一句“你才是吧”的时候。
卞凯谦的双手从长袍中伸出，胆怯的绕道了李贤英的身后。微弱的力量透过外衣传达到他的身体。
那个巨大的帽子在撞到李贤英的额头上后“啪”的一声掉到了桌子上，栗色的卷发摩梭着他的左脸。
肩膀和胸口处传来些许的压迫感和微弱的热量。
“……”
就在李贤英快要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准备向他询问时，卞凯谦那几乎已经不成话语的声音开始在大图书馆的空气中响起。
“是吗……这就是……”
一声悠长的叹息随后传来。
“原来，这就是人类啊。”
在这个瞬间，李贤英猛地摒住了呼吸。
在这两百年的孤独之中，卞凯谦经历了所有的思考。
如果说他在最后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事情，那就只可能是和其他人类的接触了。
人类这个词，扎根于人和人的关系性之上。
要身为人类，就意味着你必须要和谁交流，和谁牵手，感受灵魂的接触。
然而，这个少女在这两百年的时间里，都只是和不会说话的书本作伴，孤独地生活着。
此刻，李贤英对卞凯谦所度过的时间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体会。他的双手同时用力，将少年抱在了怀里。
“好温暖......”
卞凯谦此时的呢喃，与他之前的声音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同时，李贤英的脸颊上感到有几粒细小却带着温暖的水珠缓缓滑过。
“终于......有回报了......我这两百年......没有做错......”
一颗又一颗的水珠划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只要感受过这种温暖......我就满足了......得到足够的回报了......”
不知过了多长的一段时间，在李贤英感觉到空气又流动起来的时候，怀中已经空空如也。
卞凯谦从椅子上跳下，拿起掉在桌子上的帽子拍了拍，又戴到了头上。他一边推着圆框眼镜一边看着李贤英，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超然物外的贤者表情。
“你还要在那里发呆到何时？”
“你这样也太......”
他的话让李贤英感觉仿佛之前的眼泪都是幻觉，李贤英一边嘟哝着抗议，一边坐到了桌旁。卞凯谦将手叉在胸前，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无言地等待了许久，直截了当地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然后呢，你得出结论了吗？是同意我的提议，还是拒绝？”
“......”
很遗憾，李贤英自己并没有那种能够马上做出回答的决断力。
光从道理上来想，选择要救的十个人，靠卞凯谦的帮助回到现实世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现在的李贤英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代替方案。
但是，只是想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
李贤英相信这样一个事实。
所以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卞凯谦说道:
“明白了。我同意你的策略，只是......”
李贤英郑重地，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但是，我不会放弃思考。即使当我们和剑圣以及朱武雄开战，我也会继续寻找办法。直到找出一个能够回避江东省进攻江南省的悲剧，让世界继续和平存在下去的解决方法。”
“哎呀呀，你可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乐天派。虽然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因为......我不希望你也消失。如果要我选十人的话，你肯定也会在其中。”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但很快脸上就带上了一丝苦笑，用力地摇着头。
“而且还是个蠢材。如果我也离开，那又让谁来消除这个世界呢？”
“所以......我只是想说，我能理解现在的状况，但是却不会放弃最后的挣扎。”
对于李贤英着如同借口一般的话，贤者只是不停地摇头表示无奈，然后转过身去。
他的话语伴随着翻飞的长袍卷起的微风传来，显得无比地平静，蕴含着那刹那的相拥所无法弥补的两百年孤独。
“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放弃的痛苦......那并非尽力也无法做到......而是不得不接受‘可能无法做到’的推测之时。”
“走吧，该回去了。你的搭档也差不多该读完历史书了。和姚正风一起讨论一下今后的具体行动计划吧。”
手杖在石板上敲击着发出轻响，卞凯谦再没有看李贤英一眼，径直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