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尔瞳孔剧烈收缩，呆呆地看着夏岚的妖异红瞳，一时间又是惊喜又是恐慌，惊喜的是他没死，恐慌的是……
似乎醒来的并不是他。
“夏岚”摸了摸米娜尔的头，缓缓从她怀里爬了起来，似乎是浑然不知疼痛一般，把歪倒的头颅扶正，轻轻地扭动了几下，接着便是一阵细密的骨头摩擦声响起。
“夏岚”恢复了呼吸，看向了一边震惊不解的海嗣。
“他”开口嘲笑道:“海嗣中的超脱者？杀了我？好大的脾气啊。”
这声音重重叠叠，仿佛是无数人正在说话一般，带着微微的大海的浪声，让人听闻时仿佛要窒息。
“你是谁？！”冷静下来的海嗣问道，它知道眼前的绝对不再是刚刚那个脆弱的人类了。
“夏岚”走到它的面前，悠悠道:“我？我有无数的名字，不过你可以称我为【塞壬】。”
海嗣的眼瞳缩成针孔状，这个信息在脑中回旋了一瞬间便化为了攻击的欲望——杀了他！
他的拳头消失，向着塞壬的面庞攻去，这一击已经是他的全力了，再强大的人类都会在这一拳下化为肉末。
可下一刻，它顿住了。
身体再也难以移动，就因为它的拳头触碰到了塞壬不知何时早已放在那里的手指。
“你……”恐慌油然而生，那是一种它此声未曾体会过的情绪。
塞壬些好笑道:“你以为塞壬自诞生起未曾发生过更替的原因是什么？”
“即使是所谓的超脱者在我们眼中也只是蝼蚁罢了，又何来反击一说？”
海嗣还想要说话，但是被塞壬捂住了嘴巴:“你的一切，到此为止了。”
下一瞬间，海嗣进化到这个世界顶点的身躯开始枯萎，就像是过季的花朵一般无能为力。
一点一点，看着自己逐渐腐朽，逐渐消散，逐渐化为虚无的泡沫。
它说不出话来，它终于明白所谓的【不可僭越】是来自于哪里。
那是一种……对生命本源的操纵
一种……精确到基因的操纵
……
海嗣在五秒钟之内便完全枯萎。
而夏岚，不，应该是塞壬，祂蹲下来看着满脸震惶的米娜尔，缓缓开口道:“妹子，你可不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哦，这样对你我他都不好。”
米娜尔僵硬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夏岚躺回了她的怀里，浑身颤了颤，看着他闭上了妖异的眼睛。
这一刻，一种令她熟悉的感觉回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上，他的呼吸声，他的表情，都和记忆中的一切一模一样。
时间仿佛停滞了。
夏岚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着米娜尔，脑中仍然盘旋着刚刚的那咔嚓一声，好久才回过神，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脖子震惊道:“我没死？！”
米娜尔呆呆地看着夏岚，看着他震惊的目光，心思陈杂，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
完全搞不懂现状的夏岚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见众人躺倒的位置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明白一定是自己在昏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他有些急切地抱住魂不守舍的她问道:“米娜尔，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什么接触不接触的了。
米娜尔苦笑一声，还是没有说出事实，而是含糊道:“我也不知道……刚刚在你昏过去，你身上就燃起了一大团白色的火焰，烧死了那个怪物……”
夏岚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她这个说法却又是十分合理，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我的脖子……”
米娜尔摇了摇头道:“其实那只是幻境而已，对方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杀你，扭断你脖子这件事情是假的，吓唬的你罢了。”
“这样么……”夏岚沉默了下来，但还是觉得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在瞒着自己。
他看向她，想要再问问时却注意到了她脸颊上的泪痕和衣襟上的水迹，沉默了。
脑中浮现了一个答案——他刚刚死过一次了。
“那好吧，就这样吧……”夏岚有些落寞道，打算还是暂时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边，队友们要紧
他看向其他人，赶紧道:“你还走得动吗，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去看看其他几个人都怎么样了。”
米娜尔无声地点了点头，被夏岚搀扶着爬了起来，缓步走到了赤红身边查看起来。
而夏岚则是赶紧走到通道那边，在几秒钟之后便找到了开关，打开了早就自动关闭了的通道。
“你们还在吗？！”他喊道。
基斯和拉吉互相对视了一眼，欣喜之色浮于颜表，赶紧顺着通道跑下去，见到了一片狼藉的豪华大厅。
夏岚见到他们三个，赶紧道“快点去看看他们几个，那啥研究员你也下来，一并看看！”
研究员神情复杂地看了夏岚一眼，顿了顿首道:“明白，我的新主人，叫我莫斯就可以了。”
他也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当即走到墨蒲身边检查了起来。
……
时间在夏岚焦急的情绪中缓缓过去，但没多久他便听到了一个相当好的消息——两人都只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昏迷了过去，以他们的体质就算不治也能轻易地醒过来。
莫斯看着躺在地上鼻子和嘴角溢血赤红，提议道:“跟我来……十一层那边有手术台，她断了两根肋骨，需要接骨头。”
夏岚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选择了信任眼前的研究员，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刚刚见到对方起，他就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微弱的臣服之意。
正是如此他才选择了相信。
见夏岚同意，莫斯抱起昏迷着的赤红，想要顺便拿上她的刀，但夏岚却说道:“这刀你不要碰，就先放在这里就好了。”
莫斯一愣，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散发着不详的刀，点了点头便向外走去。
夏岚搀扶着米娜尔走上楼梯，而基斯和拉吉则共同抬着身为壮汉的墨蒲，一行人向外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台看上去相当高端的手术台前。
莫斯轻轻地把她放到台上，并且姿势一点都不会导致她伤口的恶化，从这一点上来能看出他在外科方面有着不低的造诣。
没有丝毫迟疑地，他开始脱去赤红的上衣，就那么简单地撩起来便花费了三十多秒的时间。
细腻的小腹缓缓而过，在那之后是是一处明显扭曲着的肋骨，让这具纤瘦完美的身体变得有些刺眼。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被摆弄还是身下手术台上的凉意刺激到了她，赤红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了眼睛。
夏岚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凑过去道:“你先不要动，你肋骨断了，我们帮你接上。”
听闻夏岚的话，赤红还是选择了等待，起码她活下来必然与夏岚有关，那就足以在这时信任了。
她的意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在一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的现状——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内脏有因冲击而破裂，断了两根肋骨。
莫斯见赤红醒了，干脆地问道:“要打麻药吗？”
出乎夏岚的意料，她并不像前世看到的小说里的强者一般拒绝，而是点了点头，轻轻道:“微量就可以了。”
这一刻的她失去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之意，变成了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猫咪。
注射、矫正等等操作对于莫斯来说如家常便饭一般，毕竟他是直接对试验体负责的人，对人体结构的了解远胜于普普通通的医生。
至于这些手法……拿他的话来说就是随随便便学两下就可以了，根本占用不了他多少时间。
……
半小时后，注射了一种普通医疗药剂的墨蒲醒了过来，他的体质本身就强大，更何况体内尚有一种特殊的“气”在防护着，所以反倒是众人中伤得最轻的那个，仅仅是肠胃出血、挫伤就完事儿了。
米娜尔的话……她除了腰上的重度钝伤，躯干部位有不少连带伤害，没晕过去只是头被保护得比较好而已。
几人围坐在一起，有些沉默，赤红率先开口道:“我的刀呢？”
夏岚回神，中断了之前死后发生的事情的思考，看着脸色苍白的她微微顿了顿道:“它还在下面，如果不是你拿的话恐怕会有些危险，所以我们都没动。”
赤红微微颔首道:“嗯，没事就好，能帮我去拿一下吗？”她说着就在手上凝聚出了一枚血红的符文，让它飘到了夏岚面前。
“这是临时的信物，带着它你就可以触碰我的刀了。”
夏岚点了点头便接过，下意识地封锁了自身的吞噬能力，起身向着楼下走去。
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手心半实半虚的符文，忍不住思考起其中的奥秘，符文这方面他以前由了解到过，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十分感兴趣。
不过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看了也是徒费心神，只得作罢，专注地来到了那把插在地上的刀前。
它仍然散发着血红的幽光，神秘而又危险。
而地面与其的接触部分布满了如蛛网一般但更为不规则的裂纹，显然是遭到了它的侵蚀，就是不知道这种侵蚀究竟是以什么形式的。
“用带着符文的手拿起它……”夏岚自语了一句便把手搭上了刀柄，一股刺痛的感觉瞬间就蔓延开来。
但是还好，那枚符文微微亮了一下便抹去了这股刺痛感，这把散发着幽幽光芒的刀重新变得朴实起来。
夏岚微微一用力就把它从酥脆的地板中拔了出来，微微地舞动了一下便去拿掉落在一旁刀鞘。
利刃归鞘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情绪从刀上传来，虽然蒙昧，但却能领悟到几分欣喜感激之意。
“还带刀灵啊！”夏岚忍不住喃喃，格外意外，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也会有这种东西存在，本以为只会存在于修仙的那种世界里。
不过细细一想嘛……法术的极限远着呢，未必就做不到这种事情。
夏岚回到赤红身边，郑重地把它递给了她，坐下来松了口气道:“这下我们的事情算是彻底完结了，就等回去报告了。”
赤红抚摸着她的刀，突然来了一句:“小家伙还挺喜欢你的，我也觉得你不错。”
夏岚一愣，就连其他几人也纷纷侧目，他呆了呆才摸着后脑勺道:“也许是因为我比较厉害吧。”
“嗯哼~”赤红轻哼了一声，也不置可否，但是心情看起来还挺不错。
这时，远处通道里传来阵阵脚步声，是拉吉回来了，他带着一群表情跟死了亲爹一样的研究员走了过来。
那群研究员一开始还不信，但是在细细感知却发现找不到主人的气息之后就崩溃了，还有几个想要一头撞死的，但是被别人给拦了下来。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们之间并不是绝对的联结，而是有着诸多不同意见的，先前的唱调子只不过是在吓唬众人而已。
坐在在一边的基斯问道:“我们怎么出去？楼道那边已经被炸碎了吧，应该全是尸体之类的。”
夏岚微微想象了一下那种全是血肉模糊的场面，顿时就是一阵恶心的感觉，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们走正门，我会给你们开路的，这点我还是有办法的。”
……
一小时后，黄昏薄暮之时。
夏岚几人穿过厚厚岩石、金属等各种的杂物碎片堆，重新来到了地表之上。
这垮塌比他们想象得要严重一些，整座山体特别是基地上方的山体有不少部分同样破碎了，加大了碎片层的厚度，也难怪存活的敌人那么少。
营地里观望的酒保见到了大洞口走出来当即几个人，微微凝神便认出了那是夏岚几人，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至少现在看来他们是已经把任务完成了。
几个人顺着基地的道路向外走去，后面还跟着好几个憋屈的研究员，他们抬着受伤难以行动的三人，还有基斯的机甲扛着米娜尔有些破损的战甲。
一行人很快就见到了隐蔽在远处的一辆车，酒保正笑着在座位上看着他们，似乎对他们的完成度相当满意——能存下这么多研究员已经非常足够了。
“拉吉呢？”他问道。
夏岚应道:“他还在基地里，你那边也赶紧派人来接收吧，实验室的那几层我们都没有破坏，里面有超多的好东西呢！”
酒保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拉吉这位爆破专家还是超乎了他们的评定，能控制地这么精确。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就通知，你们也赶紧上车休息一下吧，我们回营地。”
一行人上车，就这么把几个欲哭无泪的研究员留在了原地，他们可不敢借机逃跑，脖子上的项圈时刻提醒着他们阶下囚的身份。
什么时候炸是不知道了，但是跑的话一定会炸。
一人叹了口气道:“走吧，回去吧，今天开始我们的主人就换了。”
另一人认同地点了点头:“嗯，也不知道谁会买下我们，又叫我们去做什么事清。”
还有人附和道:“这下估计得是做正当的行业了……不过我估计还是制药。”
一行人七嘴八舌地聊着走回了基地，心态上反而放宽了起来，只要不死、不做奴隶，那为谁打工都没有关系，特别是他们这群热爱搞研究的家伙们。
拉吉看着他们一脸豁达乐观的样子，犯了迷糊。
……
当晚，大量的运输车来到了这片山区，还有专门学习建筑的术师开始清理废墟中的各种杂物，并且同时也把基地从山体中挖出来，各种设备被搬运出来，不知运往何方。
至于那些培养池中的生物，由新加入的莫斯负责，那个被改造的神秘女人并没有表现出反抗的意图，而其他半成品的生物们自然是更没什么意见了。
……
夜晚九点。
夏岚抱着米娜尔、拖着战甲回到了他们在帝曼的住处。
他轻轻地把熟睡米娜尔放到她的床上，看着她充满倦意的脸颊，心中有一丝愧疚之意浮现。
“我一开始就明白，但我一直都不肯面对。”
夏岚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回想起那时候满脸泪痕的她，心中的纠结之意愈发强烈了起来。
“她那样在意我，但我却总想着要拒绝她。”
看着，思索着，犹豫着。
米娜尔这时突然浑身颤了颤，颤抖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却又无力地垂下。
“夏岚……”她轻轻地低语了一声，有着几分慌张。
接着便是沉默。
夏岚的心脏又一次颤了颤，顽固不化的锁链松动了，他对素未谋面的斯卡蒂产生了动摇，远在天边的梦想和近在眼前的现实产生了激烈的冲突。
随后便化为了贪婪的罪孽。
“如果我与她无缘而与你有缘的话，那我会试着再来见你……虽然这对你很不公平。”
“对不起了。”
夏岚起身摸了摸她的头，为她盖好了被子便离开了她的房间，回到自己房间。
疲惫地躺在了床上，昏沉地闭上了眼睛。
“呵……我还真是有罪啊。”
……
“咕噜噜噜……”气泡在耳边划过的声音贯穿了这场梦境。
我与她在深邃的黑暗中缠绵。
她把血脉分享给了我，我把血脉分享给了她。
我们自此心意相通，我们因而不分彼此。
族群环绕在我们身边，在欢庆着新王的诞生。
……
“喝——喝——哈——”
夏岚猛然睁开了眼睛，梦中沉溺的感觉还在精神中环绕，让他久久难以回神，只能剧烈地喘息着。
好久，夏岚坐了起来，揉着自己有些麻木的脑袋，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满身大汗，浑身都湿透了，黏腻的感觉让他非常不适，就好像是刚从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夏岚回想起来，自己在梦中遇到了海嗣化的斯卡蒂，然后他就和她那啥了，然后就要成为她的血亲……
但是他在最后关头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同化，然后美梦就瞬间破灭，变成了噩梦，把他吓醒了。
关键是……似乎他在那一瞬间挣扎了好久一样，也许这一身汗就是这么吓出来的吧。
他并不知道的是，塞壬正在精神海中骂骂咧咧:“这家伙究竟知道些什么，就差一步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