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都城隍庙“护国佑民”的忠义牌坊，还没伸手拦车，就见到一辆警车呼啸着在我面前停下。
透过缓缓降落的副驾驶车窗，我看到了那张满含煞意的柳叶眉俏脸。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拔腿逃跑，不过，下一秒就放弃了，朝车窗内的麻辣女警摇了摇手，笑着打招呼道:“呵呵，佟大警官，好巧，您这是执行公务呢？”
“抓贼。”她将银牙咬得嘎吱响，顺便从牙缝里挤出这俩字。
这语气，摆明说的就是她面前的我。
“哦，好吧。”在她那双闪烁着危险的漂亮眸子的注视下，我毫不犹豫就举手投降，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从善如流地说，“身为良好市民，我愿意帮助警官抓贼。”
警车呼啸驶离，却是开往回家的方向。
“凌氏集团已经被完全控制，主要的犯罪嫌疑人也都基本落网，这两天的审讯非常顺利，该交代的也已全部交代。”她一边开车，一边冷淡地说，完全没有平时那种大胜之后眉飞色舞的可爱模样。
“‘0802’特大案的毒品源已经锁定证据链，从省里到地方，所有的保护伞也都全部到案，现在联合专案组正在准备最后的工作，最多一个星期，就能移送检察机关。”
“短短两个月时间，专案组就破获了此次特大案，就是放眼全国也很罕见，许厅说了，这次能够如此顺利破案，你功不可没。”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却始终没有看我一眼。
更听不出此时她本该流露的自豪感。
我只好厚着脸皮恭维道:“呵呵，还不是佟大警官您教导有方，巾帼不让须眉，一把手一把……呃，将我这个迷途青年挽救于末路穷途不说，更是教导成了铁骨铮铮的社会主义接班人。”
佟彤咬着朱唇，却不是在忍笑。
她猛地一刹车，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抽噎着说:“可是，可是你差点死了！”
提泪横流的她终于朝我看了过来，一把将我扯住:“差点、差点被我害死了！”
我:……
显然，这两天我昏死在都城隍庙里，她没少担心。
车顶的警笛还是“呜呜”大叫，幸好刚才差点追尾的后车车主是为一等一的良好市民，远远绕开我们这辆警车就一溜烟跑了。
我只好伸过手去轻搂住她，安慰道:“这不是很好嘛，还有啊，告诉你一件好消息，我背上的东西，有得治了。”
她又一把将我推开，眨巴着汪汪的泪眼，迷惑地问:“真的？”
“那是当然，身为良好市民，怎敢在佟大神探面前撒谎。”我脸色一正，信誓旦旦地说。
听我说完前因后果，她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擤完鼻涕，擦干眼泪，这丫头又板起了人民警察的正义脸，警告我道:“马上去治病，治不好本警官饶不了你！”
这是什么逻辑？
面对喜怒无常得过分的佟彤，我心中将陈喜骂了三千八百遍。
她终于将停在马路中间的警车重新开动起来，拐了个弯朝着中大呼啸驶去。
听我简单说完那一晚的遭遇，她劈头盖脸就问:“为什么不让师弟出手。”
这也是葛七星想问却没有问的，他应该能够猜到一些。
当然，面对佟彤，我无需任何保留，于是解释道:“冲虚观入局太早，反而会陷入被动，舅舅就是最好的例子。”
“冲虚观在罗府洞天五百里方圆之内，便是道宰，能有什么掣肘？”佟彤不太明白。
“毛爷爷告诉我们，最大的敌人，往往出自内部。”我只好直白地说，“舅舅差点被调离省厅，不就是自己人搞的鬼吗？”
见她沉默，便知她听明白了，于是我继续道:“我需要他们旁观者清，这样反而更能查漏补缺。”
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她背后的那两方听的。
“过完年那位退休，舅舅就方便了。”她说得隐晦，却透露出了此前博弈的结果。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
不过，我并没有佟彤这么乐观。
侦破了这次特大案，许江城登顶一把手之位已无悬念。
甚至，他能在短时间内再进一步，助推省厅重返省委。
如今在位的那个是前任大哥大带来的空降兵，正是因为政治博弈的关系，他被挡在了省班子外，没能成为中管干部。而许江城不同，一旦他转正，无论如何，都会被推上副省的位置。
一是如今的“时势”，二则是本地的“大势”。
“李维民呢，被调哪去了？”我问起这位头号大功臣。
“你也听到这风声了？”佟彤惊讶地问。
“也不是听到。”我耸了耸肩，却没有解释。
佟彤还年轻，而且太单纯，不可能清楚其中的门道。
但凡要转正的，底下就不能都是死忠，尤其越头铁的，被筛得越早。
“已经在办理调职手续里，等我们这个案子移交到检察院后就离开。是部里要的人，听说只是借调，需要李局帮忙查一个滇省那边的跨国毒案。”
“佟彤，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也调职啊？”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调哪里去？”她斜睨过来的目光自然非常不善。
“就调咱家门口的派出所，管个科室，比如办公室啥的，多威风，普通人见了，一口一个佟科长，鸡蛋青菜什么的保准收到手软。”我笑眯眯地蛊惑道。
省里水太深了，你可千万别去。
“让关衙内失望了，姐姐我已经被调到了省里，你怕没机会在家门口作威作福了。”她不怒反笑，让我惊出一背冷汗。
该死的直觉啊！
我只觉脑袋响起“嗡”地一声，大声追问道:“你调省里做什么！”
“喊什么喊，开车呢！”她吓了一跳，还好方向盘没歪，瞪了我一眼骂道。
见我脸色发白，她只好交代道:“有个任务，省里需要一个生面孔。”
这特么不就是去卧底吗？
我一听就毛了，好你个许江城，为了自己的官位，竟然将自己的亲外甥女推进火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