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鬼市长街，流淌着我久违的清冷气息。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出摊的鬼贩占满了两边，三三两两的人流不歇，居然将萦绕这片天地的诡秘气息冲淡了几分。
不过一个多月没来，我就像走错了地方。
显然，在前不久爆发的那场冲突中，鬼市之门外的鬼贩们，着实取得了不小的胜利。
如果他们没有利用我，我是很愿意为之高兴的。
走过小半条长街，我发现这些摊子上，摆让的物件，品质掉了不止一个档次。
要是将路灯点亮，我会以为这里其实就是外面的夜市。
这些摊子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够不上用赝品来描述了。
我当然不是说，以前的鬼市遍布真品，但是，考人眼里见的物件，的确比比皆是。
我谈不上不喜，毕竟，从谋生的角度来说，赚钱才是首位。身在江湖，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说不出什么“不能昧着本心做买卖”的话来，那样，才是真昧着本心。
最多是觉得可惜吧。
可惜我以后捡漏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我清楚，在某些人眼里，卖的是不是假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卖不能卖的货。
话说得拗口而隐晦，所指反而无比明确。
只能说，在这一点上，目前看来，他们也赢了。
那么问题来了，出现这种“喜闻乐见”的变化，到底谁赢了？
我很难相信这些算计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到头来居然会相信，自己可以在铁轨上开倒车。
就凭他们以为缰绳攥在自己手上么？
现在都21世纪了，谁特么火车还要人抓方向盘。
想到这里，我仿佛看到一群挑着竹篮的身影，正兴致勃勃地赶往历史的洪流中打水。
然而，一场空啊，终究是小事。
“真有人找上门了？活该！·什么钱货两讫，概不追究，分明是拿我们当傻子，那些东西也太假了，垃圾鬼市，就是个卖假货的地方，呸！”
昏暗的鬼市长街上，有人边走边骂，与我擦身而过。
“赶紧跟上去瞧瞧，你上次来不也被坑了吗，看看有没机会讨回来。”与这人走在一起的那个身影加快了脚步，一边低声说道。
我脚下一顿，紧接着也跟了上去。
这还是我头一回听见有人在鬼市里闹事，自然感到意外。
“这节奏，有些快啊。”我摸了摸下巴，猜到了某种可能。
往前走过长街的中间点，在深入鬼市的之地，发现那里人头攒动，而且非常喧嚣，完全打破了笼罩这半条长街的诡静。
我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此事果然不简单。
闹事分很多种情况，现在正在上演的，明显触及了鬼市的底线。
“难不成规矩被破了？”
这个心念刚起，我便立刻摇头，这种冰冻三尺之事，不可能是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就能瓦解的。
我拉低帽檐，往人群中挤进去。虽说是用化骨龙冯钊的身份来的，可也不想轻易暴露。
凭借着特殊身法，我轻易挤到了能看清里面情况的位置。
只见那个我老远就听见其叫骂声的大嗓门的主人，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板寸大汉，此时满脸通红、目光暴戾，一手抓着串冒充翡翠的碧绿玻璃珠，一手举着强光手电，一点也不讲究地怼在地摊后面的鬼贩脸上，让后者那张年轻的脸庞煞是苍白。
“钱货两讫，退是不可能退的。”年轻的鬼贩明显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吞来吐去也就这么句话。
我低头一看，发现乱七八糟的地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堆假得可以的破烂货，就连能称得上工艺品的器物，都没几件。
“这……也太假了吧。”我忍不住咋舌。
“嘿嘿，朋友一看就是没来过吧，这个鬼市啊，已经大不如前咯，现在就是个卖假货的地方，还不如外面的夜市。”旁边的中年人闻言，冷笑着接话道。
“老哥好眼力，我的确是头一遭来，以前都听说本地的鬼市非常玄乎，什么大漏都有，本来就奔着一夜暴富来的，没想到就这……”我不无失望地说。
“哎，今时不同往日咯，你要是早几个月来，一夜暴富还真有可能，现在……”中年人摇头，脸上的失望之色浓郁而真实，明显是个常年混迹这里的“老人”。
“哦，怎么说？”我好奇问道，“可是这中间发生什么大事了？”
中年人抬头看了眼鬼市长街上依旧黑暗森寂的夜空，长长叹了口气，不吐不快道:“以前鬼市里的规矩大过天，一个多月前，却被一群老鬼贩给破坏了，现在啊，好像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摆摊似的。”
“如果那规矩这么厉害，怎么会轻易被破坏呢？”我不以为然，追问道。
“这就和某个人有关了。”中年人语气不善，似乎对他口中的那人很是不满。
我眉头直跳，却是听见他这般继续说道:“要不是他最后关头叛变，鬼市也不会沦落成这幅模样。”
“老哥说的到底是谁啊，这么可恶！”我同仇敌忾地问。
“一个曾经号称鬼市龙王的人。”中年人说着竟然往地上啐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他几个月前在鬼市横空出世，捡了不少大漏，深受鬼市的恩惠，没想到，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我:……
虽然我很想问他，我到底为什么一己什么私，又怎么背叛的，但我到底还是忍住了。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听多了，也就是给自己添堵，一点必要都没有。
原本我还想追问他这个锅是谁甩的，却被今晚的大嗓门主演咆哮打断:“你特么再不赔钱，信不信老子报警！”
报警？
在鬼市里报警，开玩笑吗？
不少经常出没鬼市的“老人”闻言，脸色比当事鬼贩还难看。
如果这里真的打破先例“见白”，那么，所谓的鬼市，或许就要彻底成为历史了。
“年轻人，你过分了。”终于，有人看不下去，走了出来。
开口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梳着大背头，身穿黑色中山装、拄着包浆浑厚的海黄九节杖，一看就是个老玩主。
看年纪已经有七八十岁了，却依旧精神抖擞，虽称不上鹤发童颜，也不远矣。
尤其是那双眸子，灿若星辰，根本就不是一个老人应该有的模样。
我身边的中年人见到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异道:“居然是他！”
“这位老先生很有来历？”我低声问道。
“那当然，只要是像我们这样有些年纪又经常趟鬼市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中年人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道出了这位老人的名号，“人称鬼市常青树的江南海江老爷子。”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据说，鬼市当年能够支撑起来，就是出自他的爷爷江百万的手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