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抱出来，屋里担着心的几人都松了口气，起身围去孩子身边。
方氏第一个进了产房，方隐华和方雨晴也挂心着方雪落，但碍于女子的身份，不能就这么进去，只好作罢。
乔筠衣接过孩子抱了一下，然后在产房外踌躇几步，到底没往里进。
产房污秽，女人们通常不会在收拾干净前进去，乔筠衣此举，没人能说什么。
该处理的问题处理好，秦淮整整衣衫，准备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被身后的容境追了上来。
容境递给她一只中规中矩的荷包，“今日有劳秦医师了。”
秦淮没伸手接，“救死扶伤，这都是秦某应该的。”
容境淡笑了笑，“这不是诊金，是喜钱。这也不是我给的，是父君的一点心意。”
生孩子的是方雪落，这喜钱本该由乔筠衣出，但她似乎来得匆忙，并未准备，好在方氏考虑的周到，一早便替方雪落备下了。
这回，秦淮没再拒绝，“如此，秦某却之不恭。城主大人不必送，秦某告辞。”
“等等。”容境出声拦住她，接着道:“下个月，还要麻烦秦医师来府上一趟。”
下个月，进产房的就是洛瑕，不论到时情况如何，有秦淮在，总让人多一份安心。
秦淮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带着几分郑重的承诺点点头，“城主大人有托，秦某自当效劳。告辞。”
容境没再多言，任她离开。
后来，周爹爹说，好在那日，乔筠衣最终赶来了，不然，方雪落一尸两命都不是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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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三，司南于河西走廊一带大败严家军，三皇女党中，除了战死的十皇女以外，其余皆被俘。
另一边，六皇女在司南带兵北上之后继续搜查小太女的下落，于司南大胜的几乎同一时候在流民中发现了小太女的踪迹，当即将人抓获，囚禁了起来。
五月初六，江南三城城主府齐上书，请六皇女殷璇玑登大典，主国事。
同日，北地二十万大军将调兵虎符送至帝京，一表忠心。
五月初八，应江南与北地之言者众，昔大凉叛乱中，俯首称臣者泰半。
五月初十，以司南为首的军中武将，以丞相为首的各地文官，及以卫国公府为首的门阀士族，俱上疏，复请六皇女殷璇玑登大典，主国事。
五月十五，六皇女殷璇玑下即位诏书:
门下。朕承先帝之末命。嗣累圣之丕图。若履渊水。未知攸济。先皇帝睿明聪哲。克勤于邦。遵志扬功。海内蒙休。忧劳爽和。遂至大渐。乃以神器。属于冲人。负荷惟艰。怵惕以惧。用谨承祧之始。肆颁在宥之恩。可大赦天下。云云恭念元丰诒谋。绍圣遗训。具在天下。可举而行。惟既厥心。罔敢废失。其率循于天下。用奉若于先王。更赖忠良尽规。文武合虑。永弼乃后。共图康功。咨尔万邦。体予至意。
续以大凉为国号，改年号为更始，定于六月十六，行登基大典。
这一年，史称更始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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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城主府。
入了五月，洛瑕预产将近，越到这个时候，他自己反而越镇定，每天依着周爹爹的教导按时作息，耐心地等待那一日的到来。
倒是容境，许是见过了方雪落生产时的凶险，她总有些不安，无事便陪在他身边，会温柔地拥他入怀，会紧紧地握他的双手。
小团子容茵在方雪落生产那日被带出了府，他不知道男子生产意味着什么，只知道那日他回来后，府上便多了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团子，整个人开心的不行。
由是，对着洛瑕腹中这个即将要出生的宝宝，他更欢喜非常，知道这是长姐的嫡女，是他的嫡亲小侄女，每日都要来看上好几遍，还要把小脑瓜小心翼翼地贴上去，跟里面的宝宝说悄悄话。
白澜夜和风眠提前几日来了，洛明仁和萧氏提前几日来了，容氏族长中的三长老代表其余几位长老，也提前几日来了。
洛瑕是在一个晨光熹微的清早发动的，这日，容境照例晨起练剑，在练罢回房的那一刻发现比往日提前醒了的洛瑕。
他是被一股阵痛疼醒的，容境匆忙赶到他身畔时，他还勉力冲她笑了笑，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声道:“妻主，我可能……要生了。”
她指尖蓦然一紧，随即将人打横抱起，送去一早辟出来做产房的西次间，同时唤来虚竹三人，让他们速去知会府上备着的产夫。
一应物件很快齐备，府上众人都聚到了露华院，秦淮也被从睡梦中叫起，片刻没有耽搁地赶了来。
她到的时候，洛瑕宫口还未开，尚有力气起身，便依容境的意思，让她去请了个平安脉。
她搭上他覆着白帕的手腕，感受白帕之下的脉象。
一息四至，不浮不沉，不大不小，节律均匀，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
至此，她眉间因匆忙赶来而蹙起的细纹由衷地平复几分，展颜道:“恭喜城主大人，恭喜少君，少君脉象柔和有力，是顺产之兆。”
这一语方罢，洛瑕霜色的直缀底便染了血红，一旁的周爹爹瞧见，忙过来出声赶人，“快，少君这是宫口开了，大小姐，秦医师，您二位不可多留，需尽快回避了。”
秦淮依言推门而出，容境握着洛瑕的手又紧了紧，“为妻在外面等你。”
她不能在里面陪他，这是祖训，也是大凉惯例。
洛瑕轻笑了笑，“嗯，妻主快出去罢。”
如秦淮所言，洛瑕确实生产的很顺利，周爹爹先后将两碗参汤给他喂下去，他配合着产夫使力，很快便开大了宫口，破了羊水。
两个时辰后，接生的产夫喜不自胜地抱着打理干净的小娃娃走出门，对正守在门外的容境道:“恭喜城主大人，是位小小姐！”
他边说边喜笑颜开地举着孩子给容境瞧，却哪知容境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他怀中的小人儿，便侧过身径自入了产房。
抱着孩子的产夫一时笑容微僵，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容氏族中的三长老出声叫住他，笑着道:“那小两口情意正浓，哪有空看孩子，来，赶紧抱过来让老身瞧瞧！”
“嫡长女，咱们容氏的嫡长女，真好，真好……”
方氏和萧氏也忙起身围过来，笑着去看襁褓里的娃娃。
容无逸和洛明仁各执着一盏清茶坐在长老侧首，之前这茶半晌没动，此时见了孩子，方双双举杯，对饮而尽。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白澜夜捏捏自家儿子的小脸蛋，“仪儿你瞧，把握好机会，这就是你将来的妻主。”
风眠笑着打断她，“哪有你这么独断的，便是真要定娃娃亲，也得双方都应了才行。”
白澜夜无谓地笑笑，“不怕，只要咱们仪儿近水楼台先得月，抓住了她嫡长女的心，聿修不会不同意。”
容衡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同样满面笑容，道:“咱们大小姐一早吩咐了，少君平安生产，阖府多发一月的例银。”
她言罢又到白澜夜身前，接着道:“白少主，您府上的喜钱大小姐也给准备了，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白澜夜起身拍拍容衡的肩，“整的不赖。”
容衡又来到秦淮身边，“秦医师有劳了，我家大小姐特意嘱咐，要单独向秦医师道谢，并送秦医师回府。”
秦淮神色坦荡地摆摆手，“今日此行，是秦某心甘情愿，不劳相送，亦不必言谢。只是城主大人先前说好的喜钱，秦某确是要讨上一份。”
容衡笑了笑，从袖口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锦绣荷包，“自然不能少了秦医师的。给秦医师预备的，是最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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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内，眼见一室血污未净，容境便毫不避讳地走了进来，周爹爹迈迈步子，准备将人拦下。
却被一旁的虚竹拽住了胳膊，低声对他道:“周爹爹，外面长辈都没拦着，大小姐自个儿都不在意，咱们何必还拘这些虚礼，空惹主子不快？”
生产的时候是真真切切不允女子在旁，这生产罢，无妨了，无妨了。
周爹爹犹豫片刻，到底不再坚持，和虚竹一道，带上产房里侍候着的产夫侍子们，安静地退了出去。
这世间总有些女子，会将夫郎看得比孩子重，比那些世俗的眼光重。
他们大小姐，就是这样的女子。
容境一路进产房，步履急切而匆忙，心里想的就是赶紧把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抱进怀里，紧紧揉入身体里。
可当看到他苍白虚弱的面容，和倦意浓深的眉眼，她迫切的心思倏然间变的很柔很软，似落入一池春水，从内里充盈满心的疼惜。
她放慢了脚步，近乎虔诚地蹲身在他床畔，动作很轻很轻地，为他拭了颊边的汗。
清雅漂亮的少年，没了孕中的圆润，整个身子一下子单薄起来，变得精致又脆弱。
“辛苦了，小小。”她连言语，都放得轻而细。
他对着她弯弯唇角，抬起手松松握住她的指尖，“妻主，我很欢喜。”
她覆首吻了他的唇，用那种温柔的浅尝辄止，深蕴内里的无尽怜惜。
他没力气回应她，就温顺地合上眸子，任她爱重又克制地，予他缱绻温存。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吻缠绵过他眉梢眼角，才缓缓停下来。
他轻颤着睁开眸子，听她轻声地问他:“饿了没有，想吃点什么？让择荇给你送进来。”
她还记得他一早就发动，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吃些东西。
他浅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不饿，就是想……看看我们的宝宝。”
容境这才对外出声，让产夫抱了孩子进来。
小娃娃这会儿被放在了大红色的刻丝抱被里，一张小脸红彤彤的，两片唇瓣粉粉嫩嫩，小手小脚都是胖嘟嘟的。
她只在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一会儿，现在靠着抱被，已经闭上眼睛，正安静地睡着。
容境从产夫怀里接过小娃娃，放到了洛瑕身边。
洛瑕抬手摸了摸小娃娃柔嫩的脸颊，抿唇浅浅露出一抹笑，转眸问容境:“宝宝……取名了吗？”
容境迎着他的目光，“取了。”
“我们的孩子，她生在更始元年，恰逢天下大定，又是在铃兰盛放的五月，寓意不久将来的海晏河清。”
“她就叫，容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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