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寻归途

《何处寻归途》

第274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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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9第九章

离开图特加/群岛一定距离之后,被斯帕罗驱散的大暴雨果不其然降临在了大海上。其时风高浪急,暴雨如注,天空则是昏暗如暝,电裂交错,雷霆隆隆……而不远处的图特加方向,却是阳光灿烂,蓝天白云。两相对比,着实鲜明,令人忍不住在啧啧称奇之余,又心生敬畏。

“他的法术范围很大啊。”李/明夜在船长舱室里说道。若是在低级宇宙或本宇宙见识低微之人看来,斯帕罗此举已经与神迹无异,然而……在这个中高等宇宙中,插手自然演变、更改天时地利,已经是对应半神不需要耗费太大代价、甚至无需正儿八经地开坛献祭,便能轻易做到的区区小事了。她在窗口抬起头,感应着体/内属于“原力·闪电”的那片“树叶”,微微眯起眼,“我所见过的自然系修行者中,像斯帕罗这种强度的也不多见。而且,这暴雨应该也是他招来的……”

“那这范围就有些太大了。”靳一梦说道,“雨停可能是他做的,但下雨大概不是,可能是哪个法相应他要求做的,在图特加最弱小的时候,用狂风巨浪和大暴雨把图特加保护起来。有人想通/过,要么就得老老实实祈祷,要么得特别强或有特殊手段,要么就得向更强的存在祈祷出手——而一旦发生这种事,那个法相肯定会知道。”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现在想想,也难怪斯帕罗家族非要跟海神教过不去,权/柄相近嘛……”

李/明夜想了想:“有道理。不过法相这一层面的争夺应该很少涉及太深层次的权/柄内容,大概只是补强吧。”她并非没有见过自然系修行者,甚至的,还亲手宰过几个……在她评估来,斯帕罗的强度应该跟上次见面时的阿斯特罗差不多,确实不至于离谱到这个地步。

事实确如靳一梦所言,因为这非自然暴雨的范围,确实有些太大了。即使以曙光女神号船队完善的装置与储备,他们也足足航行了两天,才脱离风雨的范畴,而这两天之内,巨浪、雨柱与暴风,几乎一刻都没有止歇。有时他们会看到水龙卷直通/天际,大漩涡深如渊海,然而这对他们并非什么大的阻碍——若是他们离得稍近,那些宏伟恐怖的自然奇观甚至会自觉避开他们。很显然,虽没有斯帕罗那“永远顺风”的优厚待遇,曙光女神号船队,多少也算是神眷之船了。

在离开高海况区域之后,天气突兀变化,骤转平和,虽非万里晴空,却也不再恶劣。冈恩便下令停桨升帆,然而船帆刚刚升起,风向又骤然改变。冈恩颇觉无奈,正打算稍作调整,李/明夜却从原力中得到信息,“顺应风向行驶。”她告诉冈恩。行不多远,掌管魔能侦察设备的瞭望手来报,前方有两艘船在风暴区外徘徊,远远一见他们,立刻扭头就跑。

李/明夜听后叹了口气:“不管那个法相什么来头,斯帕罗肯定是他的重要信/徒。”她顿了顿,对冈恩说:“到底是盟友,就帮图特加一把。拿下他们。”

“是,夫人。”冈恩应道,随即下令,指挥调度。船队的两艘附属舰立刻扬帆抡桨,以包围之势迅速追向对方。冈恩跟随靳一梦日久,如这般普普通通的小仗早已娴熟无比、得心应手,完全用不着后者事必躬亲布置安排了。

这场海上遭遇战很快就宣告结束,曙光女神号旗舰并未参与(旗舰稍显笨重,在此类战事中不够灵活),便将立功刷贡献的机会让给了两艘附属驱逐舰——结果很快出炉,这两艘船果然是巴布沙派来的探子。因图特加附近海况恶劣的缘故,他们的母舰停泊于十几海里之外的一座岛屿上,人员中没有半神。

“那就再停留半天吧。”李/明夜对冈恩说道。她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抓二十个俘虏给我,男女皆可,身/体强壮健康就行,不要有太严重的外伤,最好是灵能者。把人送到底舱去。”她又叮嘱冈恩。此时此刻,曙光女神号的底舱已经改成了监狱与低配版的生物炼金实验室,装配了一些本宇宙比较大路的炼金魔法设备,船队验收那天她去看过一遍,虽不满意,也可勉强将就。

“二十个?”冈恩问道。他当然明白李/明夜要来这些人是为了什么。

冈恩不由皱起眉。他忽然想起德国魔法/医院里的那间密室,想起科洛桑地/下世界那乍一看破败废弃的私人小诊所。李/明夜的兴趣爱好相当“广泛”和“深入”,这是命运团队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是大家都装不知道,而她也刻意将她那些爱好与他们隔开。那么久以来,他也就给她的实验室运作过几次资金、运输过各色材料,并没有真正踏进过那些地方……但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实验室里都有什么,就像他清楚地知道虹之玉传/送枢纽与天机之骰(李/明夜没有给她的骰子命名,这是大家私下的称呼)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而很显然的,在得到《滴血重生》之后,她的爱好方向也发生了微妙的偏转……

冈恩知道她的那些……对知识的小爱好,在未来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好处,考虑到实例在前,这好处有可能还很、甚至会越来越丰厚,但他还是忍不住朝靳一梦望去征询的一眼。后者正低着头把/玩一柄□□,视线低垂,面无表情,修/长灵活的手指间银光四溅。冈恩在心里为未来的俘虏们叹了口气,但考虑到这些家伙应该都是无/恶/不/作的海盗,倒也没有太多想法。毕竟对海盗俘虏们而言,进底舱是死,上绞刑架也是死,挂刺笼更一样是死,只是死得痛快程度有所差异罢了。

李/明夜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笑了一下:“二十个有点少,我也没办法,监狱就这么大。”其实底舱面积十分宽敞,仅得二十个空位,乃是她要求将监狱部分做成独/立牢/房,以供她能够尽可能排除多余干扰,尽量精准地监控实验体变化之故。

冈恩听后点点头,想了想又请示:“若有多余该如何处理?”根据俘虏招供情况,他预估最后俘虏总数应该有数十乃至近百人。

“有一技之长就留下,标准就按照弗兰克之前定下的招/聘要求来,薪水……嗯,你自己看着要不要给吧。”李/明夜不甚在意地说道,“若是没有就算了。”其意不言自明。

“是。”冈恩应道。他随后转向靳一梦,开始汇报自己方才在心中粗略拟定的进攻计划。靳一梦抬起头来认真倾听,思考过后,稍微补充了一两点。在短暂的讨论后,冈恩便离开了,他有一场登陆/战要打。

随着船长舱室的房门咔哒一声合上,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靳一梦叹了口气:“之前搞实验室,至少你还知道弄得离家远点,这次呢?干脆直接安在老/子屁/股底下了。”他从来没有责怪过李/明夜的“爱好”,甚至的,他还帮了她不少忙,毕竟科蒂议员可没时间亲自在地/下世界布置一个黑诊所……当然,他们之间还是维持有某种默契的,比如她不会告诉他那些设备材料的作用,而他虽然心知肚明,却也不会询问。

“客观条件有限,只能请你宽容一点吧!至少这次没有探头探脑的佣兵和不怕死的记者需要你来处理,实验主材料也都是罪有应得之人——不论审判者参考的是银河共/和国的律法,还是这个宇宙里土著的律法,他们都理当去死。你可以当我不过是在折腾尸体而已。”李/明夜笑道。

“尸体不会叫。”靳一梦不置可否,“也不会诅咒,不会仇/恨,更不会有/意识波动……尤其是意识波动,跟他/妈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就没个完。”他忍不住抱怨,“上回去你那屠宰场(即黑诊所)给你送货,不是正巧赶上你那儿有个家伙扛不住要死吗?哎呀我去那吵的,绝地武士版女妖之嚎啊,差点给我灵觉震聋了。我给你讲,你那个屠宰场以后肯定会闹鬼,肯定的。”

“我会控/制好隔音和隔灵。”李/明夜笑着承诺,“放心,这次这批人,他们就连做噩梦都不会让你知道。”

按照常规的思路,从海上进攻陆地向来艰难,然而……这道理只在双方军事实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适用。半天之后,曙光女神号船队再度扬帆起航,底舱监狱塞/进了满满当当的二十人,令李/明夜深感欣慰。船队新增了九名船员,但总共有十七人进了医务室,好在其中十四人仅是轻微外伤,排队包扎完立刻出院(甚至没能多请到一天假),另外三人则在负责船医的建议下获得了三天的住院假期。

——值得一提的是,这三人不过精英级体质,也不过是普通船员,其伤病又通通都是功能性损伤,然而在曙光女神号上却只得三天假期,三天之后若非痊愈,也仅有跟伤势相比微不足道的后遗症。这一方面足证船医手段高超,另一方面而言,仅是灵能者医师的诊治,就已经是一般二般的贵/族都无福享受的医/疗服/务了。

李/明夜在得知此事后颇感兴趣,特意去船医室转悠了一圈,在一群船医护工争相揽功的簇拥中,用原力在这三人/体/内认认真真探了一遍。“很有趣的法术。”她轻笑着在团队频道里评价道,“比起治疗来,这似乎是一种……类似‘心想事成’的幻术。”

“幻术?”跟在她身旁的冈恩大奇。他盯着面前的伤患——准确来说,是盯住他那只在半天前刚被炸断、而现在却牢牢连在膝盖上的小/腿。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可这是真的。”

“幻术能够蒙蔽心灵,而心灵是肉/体的延伸和升华,既然如此,它为何不能蒙蔽肉/体?”李/明夜轻柔反问,“你应该听过不少恐怖故事,一个死人不知道、或是不愿承认自己死了,直到他自愿或被/迫直面现实。于是这个人倒在地上,身/体瞬间腐烂。其实他一直是以尸体的状态活动,腐坏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只是在此之前,他自己甚至身边的人都没有发现罢了。如果没有回归现实之中,他可以就这样活上几年甚至几十年。”她的目光落在那只小/腿上,“这条腿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样确实可以,行得通。”正在船长室中搜索枯肠奋笔疾书,为聆星者教/派编写福/音圣典的靳一梦插话道。在被尼德霍格开过许多小灶之后,他俨然是心灵魔法与幻术方面的大家。

“哦,你会?”李/明夜问道。

“还不会。”靳一梦说道,“听起来不是很难,就是有点麻烦,用得上的话我可以会一下啊,过段时间吧!”很显然,他知道方法,亦有足够的知识和手段,因此只要给他一个思路就足够——他完全可以自己搞出一个功/法来。

“巧了,我也可以会一下。”李/明夜笑道,“到时候我们讨论讨论。这个宇宙情况特殊,有镜界和灵之海,想/做到这个远比在其他宇宙更省力。也许可以从‘灵能通/过物质锚点影响现实’这方面来入手……就是得找准枢纽,而且在整个法术的流程里,衔接和转化点比较难把控。”

“对对,我也这么想的,但这样的话施法者太费劲儿了,施法要求也高,我琢磨着咱们也就算了,土著那些徒子徒孙啥的,估计是有些悬。”靳一梦顿了顿,思考片刻,又道:“我是感觉可以配合一点仪式啊,把受体的灵能也调动起来,有比没有强,而且毕竟法术是作用于受体上的嘛,这样搞的话,整个接得也更顺。哎对了,要是仪式行得通,嘿,那就可以偷懒了,大不了怼几块灵魂石上去……”

李/明夜越听越觉得不错,一时间灵感迸发、兴趣乍起,遂随口跟船医们交代几句,随即转头就往外走,打算回船长室跟靳一梦好好研究一下思路。她一边走,一边问冈恩:“我听说那个灵能者船医还是你亲自去接来的?”

“确实是。”冈恩说道,“约克伯爵误会了您所提及的‘命运的契机’,以为您或许是指他,就叫我过去将他接来。”他顿了顿,见李/明夜不置可否,遂开始汇报详细情报:“这个人叫提佐克,是个不错的灵能者,来自风暴海的……他将自己称为‘毛戈人’这在他的语言里是‘受神恩者’的意思,将那个岛屿称为‘慈悲之岩’。我在海图上的已知区域中没有发现与其发音相近的岛屿,再加上他与土著使用的语言完全不同,因此我认为他来自风暴海的迷雾海域。”

李/明夜“嗯”了一声,又问:“他来图特加干什么?”

“慈悲之岩长期受风暴滋扰,周边海域的气候十分不太平,环境极其恶劣。毛戈人虽然生活在地上神国里,受先祖之灵庇佑,但祖灵庇佑范围有限。恶劣的气候令他们不论是耕种还是捕鱼都难有好收成,另外,他们还有外敌,提佐克将其称为‘树野人’。树野人狩猎他们,他们也狩猎树野人,就像狩猎最狡猾的狐狸那样。”冈恩顿了顿,又道:“总之,毛戈人过得不是很好,他们认为这都怪没完没了的狂风暴雨和地/震海啸。这时他们通/过偶然闯过风暴封/锁的船只处得知,图特加岛有个能呼风唤雨的女海神,因此就开始组/织部族人手闯过风暴,前来图特加寻求帮助。”

“在风暴海这样干?”李/明夜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这些毛戈人真是勇敢……那鬼地方就连斯帕罗都不敢去。”据说风暴海是海神波塞冬的陨落之地,因此那片海域总有无穷无尽的疯狂与愤怒,就连神明都不敢轻易踏足——考虑到这个宇宙的实际情况,这则传言甚至有可能是真的,而斯帕罗也确实没有去过风暴海。似这样名声在外的海域,气候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如您所言,这样做成功率不高,但提佐克成功了,我怀疑他是唯一一个成功的尝试。可惜大海上信息滞后,他来到图特加时,海神教已经覆/灭。斯帕罗虽然也信/仰了一个能够呼风唤雨的神祇,但他似乎没有传教的兴趣……总之,提佐克被/迫滞留在图特加,每天打听那些有气象权/柄的法相,尝试跟这些法相的信/徒打交道。但他跟其他人语言不通,进展一直很缓慢。”

“心灵控/制类灵能者不存在语言不通这一问题。”李/明夜笑着纠正,“我倒是觉得,他只不过是……嗯,比较倒霉罢了。”

“倒霉?”

“他撞上了穆萨的狩猎。”李/明夜说道,“为帮助西班牙扫清探索迷雾海域的障碍,穆萨猎杀了不少土著神,其中大部分都拥有气象方面的头衔。”她顿了顿,兴致盎然地笑了一下,“看看图特加现在的样子!谁愿意在探索迷雾海域时,撞上一个脾气不好的雨神或是海神呢?更何况西班牙探索迷雾海域是为了搞殖民的,我猜那些原始土著神祇们一定很不喜欢这一行为……而穆萨呢,肯定不喜欢他们的态度。”

“这……确实是挺倒霉的。”冈恩不由失笑。这他能说什么呢?斗兽场里几百年都未必能出一个穆萨,如此强/势,威压同阶,甚至跨级猎杀法相都如同寻常。“提佐克告诉我,他现在更想回家,可惜没有船只愿意去风暴海,所以他现在的目标是攒钱,打算自己攒一艘船来。在我问及他是否知晓慈悲之岩的具体方位时——那个岛屿肯定没有‘灯塔’——他又显得很沮丧,说自己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但会一直心怀期望。其实考虑到风暴海的海况,他就算真的有船,具备一人开船跨越大洋的本领,同时又记得岛屿具体方位,他能回去的概率也很低。他只是需要一个目标罢了。”

李/明夜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就将异乡人送回他魂牵梦萦的家乡,与此同时,她也听出了冈恩话语中的探询之意。“看来你挺喜欢他。”她笑道。

“自称英雄的人我见多了,但他虽然没做成什么伟大的事,却也没有在经历挫折后变成一滩烂泥。”冈恩说道,“夫人,一个能力偏向心灵控/制方面的灵能者,又对草药颇有研究,虽然跟土著语言不通,却绝不该落魄潦倒到住在图特加的鱼市街——他只需要随便做些迷/幻/药,在图特加这种地方,就能过得像国王一样了。但他宁可给妓/女做性/病药和打胎药,给逃奴做外伤药,好不容易从妓/女身上挣了点钱,又搭在鱼市街的孤儿和老人身上。他来图特加不过半年,但半年/前的鱼市街跟现在的鱼市街大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儿?”李/明夜饶有兴致地问道。她就跟图特加里大部分人一样,对鱼市街漠不关心,自然不会知晓其变化。

“现在的鱼市街里,老人和孩子们都有了自己栖身的窝棚,身强力壮的男/奴/隶每天都去港口做日结短工,女/奴/隶则做一些纺织、缝补、浆洗之类的活计。他们甚至有了自己的组/织和首领,每天派人去港口和店铺打听工作机会,争取更多的薪水,之后再回到鱼市街给其他人分配干活。我不能说这全都是他的功劳,夫人,但据我所知,他来之前的鱼市街绝不是这样。”

“这个人很厉害啊!虽然他有心灵控/制的能力,但这些绝不是光靠能力就能做到的。”陈英华在团队频道里插话道。她略一停顿,到底心生狐疑,还是忍不住说:“哎不过话说回来了,能做到这些的人肯定不会缺/钱吧,买船可能还不太够,那也不至于跑来给我们打工啊!冈恩,咱们船队到底给他开多少工/资啊?”

“应该不关工/资的事儿吧。”靳一梦淡淡说道。

“事实应该正如您所说,大人。”冈恩说道,“我邀请他以灵能者作战人员的身份加入船队,他问我们是否打算去风暴海,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没有接受我的邀请。但是他在第三天/主动找到我,希望我能接纳他加入船队,以船医的身份。”第三天是杰克·斯帕罗夺回图特加/群岛的次日。

靳一梦不由啧了一声:“十有八/九是知道咱们能远距离传/送了,应该不是怀恩。科特这家伙……”

李/明夜若有所思地停步,掏出骰子随手一抛,随即莞尔一笑,将骰子重新放进储物空间里。“你冤枉他了。”她笑道,“从卦象上来看,这件事的来源很多,其中之一应该是弗兰克给我买的那两个女/奴。算是机缘巧合吧!她们也并非有/意促成此事。”

靳一梦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就他个人来说,对提佐克本人是没啥意见,甚至还略有欣赏之意,但他对其处心积虑接近这一行为着实没多少好感……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对所谓的“机缘巧合”,已经有点神/经过敏了。

“毕竟也算是个人才。”李/明夜慢悠悠踱上楼梯,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而且这次也立了功,令三名船员摆脱了终身残疾的命运……冈恩,给他发一次奖金。船医的激励规定里有这方面内容吗?”

冈恩快速回忆了一下,“没有,船医都是拿固定薪水的。”这主要是因为船医一职通常吸引不到什么厉害的专/业技术人才,甚至在大部分情况下,船医都由其他水手兼任,待遇自然可想而知……不过话说回来,在排除昂贵的灵能者与各种魔法手段之后,这年头的医学水平确实也只值这个价钱。

李/明夜慢悠悠踱到船长舱室门口,停步说道:“既然如此,他今天领四倍日薪,一份是常规薪水,另外三份算奖金。”

“遵命。”冈恩顿了顿,耸耸肩,“但这应该不是他想要的。”

“我知道。”李/明夜微微一笑,“他也知道。”

在李/明夜的奖励命令下达后不久,冈恩便在团队频道中传话,称提佐克对她很是感激,想要当面致谢。李/明夜听后只笑了笑,“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突出的贡献,值得我见他一面……”她顿了顿,又说道,“但我可以理解他的迫不及待。这样吧,冈恩,你告诉船医队,底舱需要人去轮值。”

“遵命,夫人。”冈恩应了一句,随即问道:“轮值的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

“保持安静,收拾房间,照料实验体,记录他们的数据,发放他们的一日三餐,让他们吃下去,然后清除他们的便溺,偶尔反过来也行。同时尽量让他们不要死。”李/明夜漫不经心地说道。她此时一手翻阅一本宗/教方面的书籍,另一只手则在纸页上/书写经由自己参考改编的福/音圣典,因此话语多少有些散漫,“除了最后一项之外,都不是些很难的活儿……费用方面,就由你看着办吧。”

“有保密方面的要求吗?”冈恩问道,“他们都识字。”

“这倒无所谓……如果他们对真正的、正确的知识在这世上传播起到了积极作用,那我倒是挺高兴的。说句老实话,这都17世纪了,放水蛭和灌尿那一套早就该丢进垃/圾桶里了。人命不值钱,但因为长了几个疮就要死,这也是不对的。”李/明夜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只要他们安静学他们的,抄走都可以,别来烦我就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冈恩有些无奈,“夫人,我的意思是,您的实验对我们的宗/教的形象肯定会造成一些……负/面的影响。”

“怎么,你认为系统解剖学的出现是因为上帝从平流层里丢下了打着降落伞的x光机和ct机?嗯,还有用拉丁文写的器械使用说明书。”李/明夜撇撇嘴,语气颇为讥讽,“真是绝妙的点子,我要把‘上帝’改成奥利西欧,然后把这个感人的故事写进圣典里。”

“一会儿来找我,我给你几张契约,你拿去给他们签。”靳一梦说道。虽然精通心灵魔法的弗兰克不在此地,但炮制出几张束缚行为的灵魂契约,对他而言也是小菜一碟。

冈恩很欣慰:“是,大人。”

接近一个半神固然令人压力山大,但对普通人而言几乎可以算作荣幸,更何况接近半神还有加钱?故而直到第四日,异乡人提佐克才有了底舱轮值的机会。值得一提的是,当日清晨就有一名实验体扛不住咽了气,光是死倒也罢了,其尸体还产生畸变,生出长满脓包与诡异漩涡的肉/团,那肉/团源源不绝地暴/涨,竟然变得小山一样……

得益于坚固稳定的封/锁,发生于底舱的异变并未传染至上层——实际上,那坨肉/球压根就没有蔓延出房间。监/牢的单间比任何人想象和见到的都要更加的宽阔,这其中有李/明夜亲自设下的空间魔法在起作用,它会随着内容物的增长不断扩大,直到那坨可怜的肉/体再也长不大为止。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实验室的主人对实验体究竟有可能产生怎样的异变,其实是心中有数的。

然而,灾/祸虽不至于扩大,却也仍然存在,那肉/团上的每一个脓包都在不断的生长中持续爆裂和重生这一过程,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毒气,至于那肉/团上的诡异漩涡,似乎在不停地转动,诱发眩晕与幻觉。可以想象,光是为自保,提佐克就经历了好一通的手忙脚乱。最要命的是,当他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阻止肉/团的增生,最后只得转过身来,打算找把刀来分解那小山般的恶心肉/团时,却发现那位女性半神正静静地倚靠在门框上注视这一切……她面容平静,眼神淡漠,看不出喜怒。似乎已经旁观很久了。

“神使大人,我……我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长了。”提佐克脱口而出。他随即想起这儿的人听不懂他说话,正打算施展心灵沟通的秘法再说一遍,却见对方抬手挥了挥,示意他躲到一边去闭上嘴,他立马照办。

那名仪态高雅的半神女子走到怪物跟前,不知从何处拿出几个玻璃小瓶子和稀奇古怪的奇怪工具,那些工具好似活了过来一样,自行飞往那坨不断增生的怪物,勤勤恳恳地采集怪物身上不同部位的不同组/织。与此同时,他震/惊万分地发现,她额头上又睁开了一只竖/起的眼睛,那只眼睛漆黑深邃,似乎同时呈现出怪物在不同生长阶段、不同部位的每一个形态,以及那些形态的每一个微小到普通人必须用现代科技才能进行观测的结构和变化细节……

对于有一定修为却又不够强的感知类修行者而言,直面李/明夜睁开且持续运作中的慧眼,就像浩浩荡荡的大海涌/入狭窄河道一样,后者无疑是海,前者当然是河。庞大的信息瞬间冲没了提佐克的精神力与神/智,他只看了一眼就晕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底舱当中那个房间。那个房间很好认,因为它放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仪器,而且房间里还有书桌、座椅、长沙发、茶几,以及来自遥远东方的漂亮茶具。

提佐克当然没有睡在沙发上。他趴在书桌上,身/体规规矩矩地嵌在扶手椅里,而沙发上正坐着此间主人,以及另一位男性半神——那是她的丈夫。茶几上放着一整只肚子里塞满苹果、洋葱和柠檬的烤鸡,还有一大盆鲜红的鱼肉汤,汤里堆满了洁白的鱼肉、鲜绿的菜蔬、淡黄的土豆、金黄的玉米,以及热辣芬芳的香料。他们的主食跟其他船员一样是面饼,只是这面饼在送上茶几之前,似乎又回炉烤过一次,因而显得蓬松柔/软,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两小碗可供蘸饼的蜂蜜。

室内芳/香四溢,提佐克不由抽/了抽鼻子。那盆鱼汤……香料在图特加并不算非常昂贵,但也绝不便宜,因此在菜肴里多作画龙点睛之用,绝不可能如此奢侈。更何况他认出了几种非常昂贵的香料,它们仅来自遥远的东方,图特加/群岛的种植园主们付出了诸多努力,仍然无法成功栽培出完美的成品。他不认为这鱼汤和烤鸡是厨子做的,至少鱼汤绝对不是。那帮黑奴最拿手的鱼是齁咸腥臭的格罗姆鱼酱,配上咸肉、硬/邦/邦的面饼和一种以燕麦为主料的乱炖糊糊,然后水手们就只能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配上加了柠檬汁的掺水朗姆酒,努力将那些恶心的玩意儿咽到肚子里去。当然,负责服/务他们的大概是不同的厨子。

“一起吃点儿?”男性半神随口招呼了一句。提佐克摇了摇头,他已经看出,自己并不在他们的用餐计划之中。他们共用一只大铁勺将鱼汤和鱼肉舀进自己的碗里,共用一副刀叉分解烤鸡,然后各自用两根小木棍将切割成合适大小的鸡肉、鱼肉和蔬菜夹取入口,这是他即使在图特加都见所未见的新奇用餐方式,新奇且灵巧。他从前用刀和手吃饭,毛戈人全部都是如此,但如今他已经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尤其是在面对大人物的时候。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准备属于他的小木棍。

靳一梦撇了提佐克一眼,很快发现问题所在。他随手抽过一只茶碗——瓷制,非常昂贵,有漂亮的彩绘和精致的描金,是来自东方的文雅喝/茶工具——然后往茶碗里舀了一大勺鱼汤。鱼汤里料很足,菜蔬鱼肉堆得冒尖儿,汤色浓红油亮。随后他将自己的面饼和蜂蜜推了过去,“这饼吸汤,菜呢,你拿饼夹/着囫囵吃吧。”他说,“反正这鱼也没刺儿。”

提佐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此刻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精美的餐具,喷香的食物,俊美而强大的男女主人,友好地邀请他一同用餐……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种梦幻般的感觉,道一声“多谢”,正欲起身,却被李/明夜叫住了。“洗了手再吃。”她说道,“用门口那个水龙头,旁边有肥皂。”

“是。”提佐克应了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双手全是那怪物的粘/液,如今早已干透了,紧紧绷在皮肤上,隐约还有点灼痛瘙/痒。他不由暗自心惊,需知他的体质已经非常强悍,足以无视大部分对普通人而言都属致命的有毒物质了。

“没人告诉你要戴手套吗?”靳一梦抬手指了指,提佐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门旁发现有一双羊肠长臂手套挂在那里。“下次自己记得戴。我老婆搞的这些鬼东西,我有时都不敢赤手碰,你挺厉害,手不想要了。”

“我过来时,神使女士并不在。”提佐克说道,“也没人告诉我要戴手套——其他人跟我说不上话,自然也不会想到要提醒我这个。”他谨慎地打量眼前的水龙头,他从没用过这个……然后他就看见那把手自行扭/动了一下,下方的水管就流/出/水来,然后又反向一扭,水流顿止。他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一句“科瓦塔因蒂萨尔(毛戈语中伟大先祖之意)在上”,一边小心翼翼地轻轻扭了一下把手,就着水流开始洗手。

靳一梦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李/明夜:“哎对了,今儿这才第四天啊,这么快就给你弄死了一个?你节约点儿,大海上的。”

“在哪里对我而言都一样。”李/明夜说道。这倒是实话,若是都死/光了,大不了她亲自去哪个陆地上抓就是了。“今天挂掉的那个,其实昨天就不太行了。”她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随即笑了一下,“第一例死亡能说明许多问题,给了我不少启发……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我从大自然提/供给我的抽/奖箱里排除了一些错误答/案。不过,这都是亡羊补牢,他们还是活得越久越好。”

提佐克沉默着洗手。作为昨夜被临时安排今日轮值的船医,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不会再死,”他洗完手,转过身来,对强大的半神作出保证,“如果您肯向船医队下令,任命我专门兼/职底舱船医,我会竭尽所能挽救他们的性命……如果您愿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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