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风很冷，带着刺骨的寒意，本就是十月深秋，山林间少有虫鸣，却能听到山脚下那三万流民的呼喊，其中似乎也伴随着哭嚎。
楚云摒去心头杂念，提着钢枪，一路来到了山洞之外，向其内打量，只见那狭窄的入口进入之后，有一个向右的弯道，山洞深处的暗红色灯光，照耀在了那拐弯处的墙壁上，里面很安静。
“……哦？”
楚云观察了一下，发现在这漆黑的入口处，竟挂着几根细细的线绳，而那线绳的尽头，则是挂着两个隐蔽的铃铛。
在这漆黑的夜里，如此昏暗的灯光条件下，如果不是细心去看，是很难发现的，而如果没能发现这小小的机关，走进去就会使得铃铛响动，潜行计划彻底泡汤。
“这妖道还挺谨慎……”
楚云淡淡一笑，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又在山洞拐弯处发现了另外几个铃铛，都是布置在令人难以发现的隐蔽角落。
他迈步走入其中，躲过了这每一根线绳，没有让铃铛发动半点声响，然后一路走了进去，很快来到了山洞的拐歪处。
却是见到……
在那山洞之内，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人，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前方是一个挖在地面上的水池，总共有三个，每一个水池之内，都浸泡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体表泛白，显然是已经死去。
而那妖道坐着的位置，就位于那三个水池中间，楚云隐隐能感觉到，仿佛有什么奇特的力量，气息非常阴冷，从那三个水池内漂浮出来，被那妖道吸入了口中。
“呼！哈……”
妖道盘膝坐地，显然是精神专注，一呼一吸之间，吞吐着那股寒冷的气息，将其吸入体内进行炼化。
而在远处，山洞的深处，还有一个堆积如山的……尸山！
上面堆满了赤裸的女子尸体，每一具都和那水池中的三名女子一样，被水泡过了很长的时间，所以尸体上才会有这种水肿发白的痕迹。
显然，在妖道裹挟流民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每天晚上在外面举行祭典之外，他还要每天杀死三名女子，将其浸泡在水中练功！
楚云的眼睛微微眯起，在那妖道的呼吸到了一个鼎沸的刹那之时，骤然暴起，手中长枪陡然刺出，枪出如龙！
唰——
刹那间，锐利的破风声在山洞内响起，而那闭目修炼，正处于吐纳状态中的妖道，却是猛地睁开了眼睛，发出了一声暴喝:“什么人？！”
话音未落，楚云这一枪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毫不犹豫，直接刺入了妖道的左胸，刹那间入肉的质感，已经是刺破了那妖道的心脏！
一击致命！
楚云枪身一旋，枪锋在妖道的心室内一旋，然后又猛然抽出。
大片的鲜血溅射了出来，妖道的身躯在原地踉跄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的大洞，随后又死不瞑目的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着楚云的脸，慢慢倒了下去。
楚云目送那妖道倒下，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枪锋一抖，抖去了枪锋之上的血迹，他便是转过了身去，脚步渐行渐远。
山洞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随后……
惊悚的一幕发生了，那被楚云一枪刺破了心脏，倒在地上的妖道尸体，竟然动了！
他用力的吸着气，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的坐起身来。
“该死，剿匪的官兵竟然已经追过来了，好快，此地不宜久留了……”
妖道正低声喃喃，抬起头来，却是马上又瞪大了眼睛，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因为……
在他面前，楚云的身影，竟然一动没动！
仍旧是一身盔甲，手持钢枪，威风凛凛又神态自若的看着他。
“你！你……”
妖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震惊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楚云唇角缓缓勾起了一丝弧度，道:“你不是也已经被我刺穿了心脏，死掉了吗？现在不是也活了？”
“……”
妖道的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了焦虑与恐惧。
能裹挟三万流民，让那些愚昧民众相信他真的是太乙真人，这妖道本身自然是有一些手段的。
他并非正经门派出身，早年间却曾跌落进一座古墓之中，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本道家的功法，自行钻研了数年后，果然让他修成了一些手段，恰逢民间大乱，他便趁机显圣，裹挟流民造反，为祸一方。
方才，楚云突然出现在山洞内，一枪刺向了他的心脏，他虽然已经发现了楚云的突袭，但奈何自身的武功不行，根本躲不开。
而让他以那糊弄民众的三脚猫道术，去对付一位战场杀伐的将军，无异于是自寻死路，纵然他凭借道术，比常人多了好几条命，只要头颅不断便不会死，但他也根本没有与楚云争锋的勇气。
于是……
妖道便将计就计，装作被楚云一枪刺死的样子，倒在了地上，想等楚云自己离开后，他再做其他打算。
但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会装，楚云也会装。
而且，楚云装的比他还像！
妖道装死之后，楚云便在原地踏步，一脚轻一脚重，装作已经离开，实际上，却一直站在原地，等着那妖道自己先绷不住。
“……你是如何发现，贫道并未死去的？”
妖道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不该转过身来，与我对视的。”
楚云摇了摇头，说道:“那一枪刺破心脏，又在一绞之下，彻底撕裂了整个心室，任何人的生机都会立刻断绝，再无余力做任何举动，而你，却想要看清楚偷袭你的人长什么样子，在临死前转过了身，慢悠悠的看了我一眼……
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你的脑袋已经被我砍下来了，但你的身体，却还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呵呵，你还是死的次数太少了，下次应该能装的更像一些。”
“……”
妖道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想这说的特么是人话吗？什么叫我死的次数太少了，还有谁能像贫道这样，死了一次还能站起来的？
而他之所以要做着多此一举的举动，回头看上楚云一眼，便是因为，这妖道的报复心太强了。
他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来积攒的阴阳二气，因为这一次的偷袭，就被消耗大半，他虽然不会死，但却很折损道行，所以他想看看自己的仇家是谁，以待来日有机会能够报复回去……
此刻，妖道胸口处的伤势，已经在进行着自我的恢复，被搅碎的心房，竟然也已经在缓缓重聚，他一脸冰冷的看向了楚云，说道:“你既然知道贫道没死，脑子清醒点的话，就该赶紧跑了才是，就不怕贫道复生之后，要了你的小命？你可知，这对于贫道来说，完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哦？”
楚云眉毛微微一挑，脸上露出个纯真的微笑，道:“我不怕的，来吧。”
“……”
这下，却是让那妖道尴尬住了，来吧？怎么来？
他刚才也不过是为了吓唬楚云，想把这杀星劝退而已，狐假虎威，实际上心里虚的很，如果他真有什么硬实力，能与楚云硬刚，他刚才也就不会装死了，早就撸开袖子扯膀子干起来了。
“哼，我看你年幼无知，小小年纪，不忍夺你性命，念苍天有好生之得，你走吧，贫道不难为你了！”
妖道冷哼一声，随后大袖一甩，做出了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冷着脸等着楚云自己离开。
然而……
楚云却是一动没动，站在那里，就静静地看着他。
妖道侧眼偷偷去看楚云，见楚云一直没动，偷瞄的眼神，还和楚云对上了。
陡然间，这妖道竟是又做了一个令人膛目结舌的举动。
噗通！
那妖道直接一个猛虎落地式，就跪在了地上，对着对面的楚云就开始磕头，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贫道这一身的修为攒的不容易，还望将军能高抬贵手，给小的一条活路啊……”
楚云见状，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玩味道:“你这妖道，却是能屈能伸，为了活命，这也做得出来。”
“将军言重了，能跪在将军面前，是贫道的荣幸啊……”
妖道一脸谄媚的笑容。
“但可惜，我放不了你这一条活路，你又何曾放过一条活路给她们？”
楚云一脸冰冷，指着山洞深处，那堆积如山的女子尸体，道:“你为修炼邪功，残害无辜百姓，这天容不下你，我也容不下你！”
话音落下，妖道却是一脸诧异，道:“将军说错了，我这修炼的，可并不是邪功，而是正正经经的道家功法啊！这些女子，不过是我用来吸纳阴阳二气中的阴之气所用而已，而且，流民，怎么能算人呢？”
“……”
这一番话，令楚云眉头一挑，眼中杀气更深。
妖道却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些流民，没有田产，没有房屋，谁裹挟着他们，他们就会跟谁走，为的也不过是一口吃的而已。
将军，您以为这山洞内的女子，都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我身为太乙真人，直接把她们叫过来的吗？
不行的，纵然我是贼首，但如果每天消失三名女子，一直都不见她们回去，她们身在流民中的家人也会闹翻了天……
说实话吧，这些人，都是我暗中买来的！最贵的，我也只让人给他们家人支付了三斤粮食而已。
还是那句话，流民，哪能算得上人呢？她们都不过是我买来的东西而已，我给她们家人吃的，她们给我这一身的阴之气，这不是很合理的买卖吗？皆大欢喜啊！”
楚云听完，看着那池子里的三具女尸，又看了看山洞深处的那些女尸，他知道，这妖道说的是真的，这些女尸，大概率还真就是被他买回来的。
而在这大乾王朝的时代背景下，买回来的奴仆，纵然是被主人家打杀死了，也不用跟官府报备，任何地方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
若是被人抖落出来，主人家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最多是满足一下县官的贪欲，交几笔银子了事而已。
所以……
此刻这妖道，尽管在这山洞之内，做出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举动，但是，他是真真实实的不以为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有什么不对之处，毕竟，那些黑心地主都是这样做的，有什么区别呢？
“果然是妖言惑众。”
楚云淡淡冷笑，道:“买卖奴仆，并致其死亡的黑心地主固然存在，但他们本身，也都是该死之人，存在本身即是合理，但，它不合法理，不合天理，更不和人理！
你买卖这些女子，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把她们当做食物一般，买回去吃掉，你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的非常合理。
但，你若是在买卖之事，就和她们的家人说，是把她们买回去吃掉的，你看那时还会不会有人把这些女子卖给你？
在这乱世之中，穷苦人家出身的，无论男女，都吃不饱饭，她们的家人自己都朝不保夕，很多时候，愿意把女儿卖出去，也不过是想让她们进了那些地主老财的家里，能吃上一口饭，保住性命罢了！
这本是乱世之中，最悲哀的无奈之处，但却被你这样恶心的人利用，还把自己冠以名正言顺的大名，实在是令人作呕，恶心至极！”
“……”
妖道闻言，明显愣住了，没想到楚云一介武夫，头脑竟然如此清晰，而且还反驳的有理有据，让他刚刚站住脚的话，一瞬间就成了无根之萍。
眼见楚云手中握枪，已经要冲上前来，妖道顿时深吸了一口气，连忙道:“将军，将军且慢！我有宝物要献给将军！您难道不想像我一样，被人捅穿了心脏还不死吗？您是战场上刀口舔血的人，您一定知道，这对您来说有多么大的用处，只要您愿意留小的一命，我愿将此功法献给将军！”
话音落下，妖道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仿佛要献给楚云，但实际上，从他怀里拿出来的，却是一把匕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