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一再证明，不论是多么牛叉的公司，如果不懂得适应大潮，都将成为过眼云烟。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站在金燕大厦的楼下，“李俊杰”先生狠狠地吸入最后一口烟。
其实他非常反对香烟这种东西，不过他已经打探到——《游戏实录》的潘伟是一个大烟鬼。
谈判是门学问，要攻略《游戏实录》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先攻略总编。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为了让让这场会面能够顺利，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增加与对方的“亲密度”。
烟友，是拉进男性彼此关系的最便捷方式。
李剑将自己的每一口烟，都准确地吐在了身上，甚至还朝自己头发上吐了两口。
不要为怎么做到的。
问就是刘海很长。
李剑用手掌遮住嘴巴，仔细闻了闻——
很好，完美的伪装。
现在他是一个准准“烟枪”了，子弹已经上膛，他要用最犀利的形象，射入对方的心脏！
发行《游戏实录》的杂志社，名为书香阁，成立于1996年。
一家从事游戏媒体的公司起了这么个风雅名字，实在很迷幻。
着实违和。
说起来，刚听到这个公司名字时，他很怀疑小秘书的调查出了偏差。
但是，几次确认后，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
潘伟，男，42岁。
与李剑想象中的形象非常不同，潘伟的身材保持的很好，梳着油亮的大背头。
尽管对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可是露出的两排黄牙，还是让李剑与董佳觉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如果潘伟青年时代读书少一点，没有从事文字道路的话…
以他的这幅形象，再搭配上一条金链子，那他一定非常适合去港粤地区操社会。
外号李剑都给他想好了，就叫“山鸡”。
或者“油条”，也贴切。
话说回来，如果你因为潘伟不拘一格的外形就心生轻视，那么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
这个总是露出一幅爽快笑脸的男人，其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狡猾的家伙。
……
当手下小弟来报，青鸟老板拜访的时候，潘伟正在核对各大公司销量表。
李剑的到来让潘伟很意外。
但是，很快他就猜到了对方来这里的目的。
“一大早，窗台上有只喜鹊便叫个不停呢。
我就感觉今天要有好事情发生了，这不，没想到李剑老弟就来了…”
潘伟笑得真诚。
试探，打这里就开始了。
这个季节，知鸟都死的差不多了，哪里还有什么喜鹊…
但是，如果李剑这时候点破对方话里的漏洞，那么就是摆明了不给面子。
而且还会让潘伟觉得是个愣头青。
李剑是个愣头青吗？
当然不是。
在前世，能够干到营销总监的位置，李剑当然知道对方这是唱的哪一出。
潘伟这话，叫做投石问路。
虽然是让人觉得疲倦的表达方式，可是今天毕竟是有求于人，李剑只能认真对待了。
“哈哈，潘哥厉害，能知祸福…
那么，想来对于弟弟这次过来带了什么礼物应该也猜到了吧…
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呢？”
和一个聪明人说话，永远不要落入对方的陷阱，这会让你被对方看扁。
既要让对方感觉到你在装糊涂，但是你又不能表现得糊涂。
他找潘伟能有什么事情，想来对方心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既然对方投石问路。
那么他自然要报之以李。
李剑说的话，听起来什么也没说，但是却又什么都说了。
礼物当然不可能是李剑递上的华子，而是指代了他和潘伟都心知肚明的东西。
而只要对方回答了与“喜欢”含义相近的意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谈了。
这一波发言，李剑至少也是在大气层。
发挥稳定。
果然，潘伟的眼中露出一丝异色，再无轻视之意。
显然对于李剑的回答，他有些意外。
但是他没有因此而打乱阵脚，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李老弟的礼物，我当然会喜欢，只是不知道上面的领导能不能让我收下哩…”
“上面领导啥意思，还不都看潘哥的一句话么。”
李剑也是当老板的人，当然明白老板关注的东西。
只要潘伟能拿出足够的利益预期，说服书香阁的上层，轻而易举。
毕竟潘伟才是书香阁最内行的那个人，想来他老板能将总编的位置给他，也不是笨蛋。
“呵呵呵，好说好说…
我看要不这样，难得李剑老弟来一次渝州城，我带你去吃点火锅吧，你从蓉城来，一定会很满意的…”
虽然不知道潘伟话里有几分真诚，但是既然对方没有拒绝，那就有希望。
“那感情好，要不再叫上你们杂志社的那个晴雯小姐姐…
我早听说渝州妹子个性火辣，今天也见识见识。”
之所以点到这个“晴雯”，因为她是《游戏实录》上最受欢迎的一名编辑。
《游戏实录》上的很多爆款文章都是出自这个编辑之手。
然而就在李剑笑着说出这番话后，潘伟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难堪。
“那个…
李剑兄弟，其实，晴雯不是女孩子，他是个男的…”
男的？
这就很劲爆了…
李剑脸上露出几分古怪。
然后，在三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李剑马上明白了背后的原因。
想来也是，能够真正对游戏充满热爱之情的，在游戏处于发展时期的这个时代，恐怕也没几个女孩子。
而书香阁之所以有个包装成“晴雯”的貌似女编辑，想来是为了吸引更多的玩家购买这本杂志。
毕竟，说到底，没有人能够拒绝成为LSP。
李剑收敛惊讶的表情。
“哈哈，原来是个小哥哥啊…我的错，我的错…
不过，这样那就更好了，大家就可以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啦…”
反应过来以后，李剑马上哈哈笑着说道。
《游戏实录》当家小姐姐编辑，居然是个大只佬。
这事闹得…
……
当四人分宾客主次坐下，李剑为两位老哥递上华子时，谈判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华夏人谈事情喜欢在饭桌上进行，而李剑更是深谙此道。
李剑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不支付一分钱地拿下《游戏实录》的大封推。
那是一整版专栏。
他没有资金，所以只能以利害澄明来打动对方。
要说服让一个人答应你的提议，最好地办法就是让对方明白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是李剑要实现目的的突破口。
而对于潘伟来说，他确实正有转变《游戏实录》内容的想法。
不过，说实话潘伟心中的第一梯队选择，并不是青鸟。
所以当李剑找上门来之后，他始终持有观望的态度。
不过这种观望的态度现在有所松动了。
原因是因为李剑这个人。
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游戏制作人，远远超出了潘伟的预期。
在潘伟看来，李剑是个非常聪明的家伙。
这让他的内心有些动摇。
就在潘伟心思百转千回时，李剑率先开口了。
“不知道潘哥对于游戏机禁令怎么看？”
李剑端着酒杯，嘴里叼着烟，说起话来，带有特别的腔调。
怎么看？
潘伟还能怎么看…
这东西有什么看法，也必须烂在心底！
“游戏机禁令当然是一个好东西，禁令的实行，是一种非常好的保护青少年的方式…”
潘伟能猜到对方提出这个问题的目的，但是他不想让谈判落入对方的节奏。
“总之，对禁令我们都是非常支持的。
不过我听说，禁令的实行让青鸟遭受了很大的损失呢…
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潘哥也是个体面人，说起话来就是好听。
我的看法和潘哥有点区别，我认为ZF实施禁令的目的是为了保护我国的文化阵地。
你也知道，自从我们国家加入WTO以来，越来越多的西方文化开始在华夏流行起来。
我们穿灯塔国的牛仔，听英语歌曲，看洋人的电影…
而这之中，游戏领域更是被国外厂商几乎统治…
要说文化入侵最严重的地方，非游戏领域莫属！”
说道文化入侵，李剑的脸色不是很好。
“虽然上面的实行手段有点一刀切，不过其实也有上面的苦衷。
我与潘哥一见如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确实，青鸟因为禁令的实施，遭遇了一场危机。
但是，危机…
往往也意味着机遇，不是吗？”
说道机遇，李剑的脸上再次回恢复了笑容。
“潘哥知道青鸟的危机。
但是恐怕还不知道，我已经找到了青鸟的机遇…
并且我们正在努力的抓住它！
潘哥能测祸福，想来一定也能抓住属于《游戏实录》的机遇吧…”
潘伟夹菜的筷子顿了一下。
机遇…
不就是他在苦苦寻求的么？
“呵呵，老弟说笑了，《游戏实录》又没有遇到危机，何来机遇的说法？”
潘伟虽然仍然维持着潇洒的表情。
但是李剑能够听出对方话里的虚弱…
果然，这是对方的软肋呢…
李剑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潘哥，这样子吧，明人不说暗话。
我对潘哥你这么坦诚，你也就不用跟我兜圈子了吧…”
“哦？你的意思是？”
李剑收敛了笑容，一双眼睛，猛地死死地盯着对方，说道：
“自从禁令实施以来…
4月，除了巨硬发行的两款游戏，诸如《星球大战》《废土之上》等外国头部游戏，在华夏销售基本为零…
5月，R星的《侠盗猎车手》，EA的《NBA Live 2000》，西木的《银翼杀手》等热门游戏在华夏同样没有任何销路，就连Eidos的《古墓丽影2：西安匕首》以华夏为背景的游戏，也几无斩获…
6月，EA的《FIFA 2000》以及《长弓阿帕奇2》，卡普空的《少年街霸2》，NovaLogic的《F-22猛禽》…
7月，id Software的《雷神之锤2》，Falcom的《魔唤精灵》，就连ZUNSoft的东方Project系列第三部《东方梦时空》也在华夏颗粒无收…
这些，潘总应该比我更清楚。
只是，《游戏实录》对这些游戏的大篇幅报道，不知道，从上述厂商的身上获利如何？”
潘伟再也无法淡定了。
表情凝重。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零吧…
而且，《游戏实录》的销量也是一路下滑吧…”
李剑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数据，并且毫不掩饰地这些内容如数家珍般化作钢铁的洪流，渐渐击溃了潘伟的防线。
当最后的收益与销量问题拿到明面上时，就像压倒战场局势的最后一颗炮弹。
终于，潘伟动容了——
看来，这个李剑早就已经把握到了书香阁的命门。
终于，潘伟收敛笑容，没有因为李剑的揭短而愤怒。
这是因为在两人谈话的开始，潘伟揭露青鸟困局时，李剑欣然的承认了。
他们俩现在相当于是彼此没有秘密了。
潘伟决定不再兜圈子，他已经明白，这个李剑是个厉害的角色，继续兜圈子没有任何意义了，反而会让对方看不起。
他严肃地说道：
“这样的话，那么我也就直说了…
我确实准备减少国外游戏的报道，在游戏宣传上转变方向，扶持国内的厂商。
说到底，我们是一家华夏的公司，我们有责任担任其推动华夏游戏的发展和壮大。”
“潘哥高义。”
呸，臭不要脸的…
李剑表面上恭维，但是内心早就骂开了。
谁看不出来《游戏实录》就是洋大人的舔狗？
狗都能明白。
只是，书香阁这会儿要挨饿了，这才不要痞脸的“准备扶持华夏游戏厂商”。
游戏，是文化的表现形式之一，而文化一定是有国别有疆界的。
潘伟这种人，若不是崇洋媚外，那绝对就是个蠢逼。
可是潘伟是个蠢逼吗？
当然不是，这老小子聪明着呢！
而李剑最恨的，就是这种心在贼营身在汉，还要一边恶心你一边赚你钱的狗东西。
他暗暗下定决心，等青鸟恢复了元气，一定把书香阁这样的公司干死·…
就在潘伟义正言辞地为李剑描绘着未来的扶持华夏厂商计划的时候，李剑的心中则盘算着另外的一件事情。
当然，现在李剑有求于对方，他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对于《游戏实录》和潘伟的厌恶之情。
相反，他还要利用对方。
不管对方扶持华夏游戏是出于何种目的，只要对方能说到做到，李剑不介意合作。
太祖说过“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所以说，这第一枪一定要打得响亮不是吗？”
李剑说道。
“青鸟需要抓住机遇…
《游戏实录》也需要抓住机遇…
既然潘哥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合作一把呢？”
说道这里，李剑愉快地给潘伟点起一根华子。
“我给潘哥透个底吧…
我们的游戏已经做好了，游戏的表现远超我最开始的预期。
说句凡尔赛的话，在《最终幻想》面前，像什么《诛天剑仙》《剑仙奇侠录》《剑仙情缘》之流，都是个弟弟！
相信我，这款游戏一定会引起轰动的…
因为它太完美了！”
谈判到这里几乎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潘伟看来：
李剑的目的就要达成了，他几乎已经完全打动了自己。
可是，书香阁毕竟不是他的一言堂，这件事情必须要让两位老板同意。
所以，要让他马上答应李剑的提议，还做不到…
“李剑老弟，这件事情不是马上就能做决定的事情。
就像我一开始见到你时说的，你带来的礼物我喜不喜欢是一个问题，但是能不能收下还得看上面意思”
“8月15号。”
李剑说道。
“15号我们将会组织一次秘密的游戏试玩，那时候你再给我答案也不迟。
如果可以，叫上贵社的领导一起过来吧。
相信我，你不会希望的！”
李剑眼神示意了一番董佳，顿时，一封邀请函恰如其实地奉上。
……
接下来的一周，李剑没有任何停歇，马不停蹄地将其他的游戏杂志社都跑了一遍。
有的杂志社谈得畅快。
有的则不尽人意。
不管怎样，在李老板的不断进击中，时间渐渐来到了15号这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