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

《小媳妇》

第6章 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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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站稳了,他却还没放手——

夏季衣薄,善善只觉得托在她背后的那双手越来越热,也越来越紧,紧着朝怀里扣,她都贴他身上了。

什么毛病!

善善去推他,差点又踩空。

头顶上宋疏临笑了,轻如箫音,他握住她腰提起,一个转身将她放在了上面的台阶上。

她高他两阶,这会儿才算平视。

见他手还在自己腰间,善善拍了下。

宋疏临笑着松开了手。

“走路都不看路,这要摔下去可就不漂亮了。”他谑笑,不知为何眉眼明朗极是开心,明明方才还一副气势咄咄的模样呢!

善善摸不清他脾气,也不想摸,两人本就扯不清了她可不想再纠缠,于是垂着眼帘敷衍了句“谢宋少卿”,提裙便要下楼。

宋疏临双手反剪,右跨一步拦了她路。“怎不叫六叔了?”

善善抬眼,剔透的清眸蒙了愠气。

占便宜没够了?

自己是揶揄才那么叫他的,他听不出来么!

她没搭理她,朝左迈了一步,可又被他抢先拦住了。

“宋疏临!”她喝声。

宋疏临下颚轻扬,颇认真地应了声:“在!”

善善无奈。

自己跟他斗了一辈子都没赢过,怎还不长记性。

她压了火气,娇笑嫣然,一双猫眼儿又灵又媚。“少卿啊,您可还有事?若是无事……”

“有。”

善善笑容有点僵。“那您若不急的话,咱改日再……”

“急。”他薄唇勾起,佻然轻吐。

善善这笑绷不住了,可就在要垮的那刻,他又道:“听闻你喜欢兰陵先生的戏,我请你看戏吧!”

善善怔住,随即笑了,带了些许嗤声。

不过淡淡之交便要请姑娘看戏,他套路很熟么,想来没少用。

“宋少卿。”善善唤声,回头瞥了眼,《梦觉三醒》已经唱到尾声了。“看戏就不必了吧,兰陵先生的戏每日只一出,从不破例,今儿的可要完了。”

“你若想看,请他再出一场便是!”

哟,瞧把他能的,上辈子也不知道是谁,请人家兰陵先生请了一个多月也没请来!

“算了,少卿好意心领了。”善善了无笑意地挑挑唇,绕过他下楼了。

“《清暑殿》如何?”宋疏临蓦然转身道。

善善僵住。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出戏,也是前世她和宋疏临看的第一场——

那是两人大婚的三天前,她还在为婚事别扭着,宋疏临却借恭顺伯家二小姐的名义把她拐了出来。

善善惊呆了,要知道继公主落水后,两人连面都没见过。

她慌得不知所措,人家倒是自来熟,拉着她就去燕归坊看戏了!

那日是《清暑殿》的首场,善善气恼又忐忑,起初看得并不踏实,可戏痴就是戏痴,没多久她便沉浸其中了。

那戏真好看啊!没有情仇恩怨,没有国恨冤虐,亦非先生惯常的恣肆辛辣,也非怀古伤今,它讲的就是份纯真的情爱,平淡美好得叫人羡慕,纯粹得仿佛此情只应天上有。

观戏者无不会心而笑,包括善善,她在戏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一般,对生活竟有了种企盼。看着身边这个带她看戏,给她讲戏,又耐心听她感慨的人,她突然冒出个念头:也许嫁他也没那么糟吧……

可事实是:她天真了。

那出戏可是叫《清暑殿》啊!

“那与人间同日月,直疑天上两阴阳。”

人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单纯的情爱……

善善缓缓转身,平静问:“这戏还没出吧?”

“是,先生新作,还未上台,你若是想看……”

“不想看。”善善断然截了他的话,宋疏临怔住,“先生的戏我自是喜欢,可我更敬仰他对戏的虔诚,他有他的规矩,还是不要让先生破例了。”说罢,她福了福身,婉然告辞。

“那喝茶呢?”宋疏临继续追问,“既然不想看戏,喝茶如何?”

他还真是没有放弃的意思。

善善无奈看向他,不由得微惊。宋疏临脸上的轻佻早已不现,取而代之的是清冷的沉着,光熠隐匿,凉如水的眸子明明平静得很,却让人觉得他压了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为何救人的会是你吗?”

……

宋疏临选了二楼靠天井的雅间,正对戏台。

可善善哪还有心思看戏,安奈着待他把侍者屏退,忍不住问:“宋少卿,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宋疏临不慌,从容为她斟茶。“我与你一般什么都不知,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他示意她喝茶,见她饮下了又解释道,“昨日我如实禀告金吾卫,想必也有人问过你话了,他们怎么会不知真相,所以这一切很有可能是故意为之。”

“故意?”善善惊诧。

宋疏临点头,为她续茶。“试想,若是公主落水被婢女救起,坊间会如何传?”

“偌大京城,溺水事件多得去了,没什么好传的,无非这次落水者身份特殊,是公主。”

宋疏临轻挑眉梢,示意她继续。

“公主本就备受瞩目,她一举一动都是话题,何况落水这么大的事必然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好在她是被瑶草救的,不然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呢!”善善捏着茶盅感慨,随即饮了口。

“即使被婢女救起,便不会有‘闲话’了吗?”

宋疏临继续为她斟茶,善善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怔住。

是啊,若是按实际来传,那还叫‘闲话’么!人啊,何尝不是这样,一旦现实满足不了猎奇心时,总会添油加醋妄加揣测,把这‘谈资’描绘得有声有色。

前世自己不就是么,因为宋疏临“救”她,两人的流言满天飞,传什么的都有。有说她落水时如何狼狈,与宋疏临如何肌肤相贴;说她出水时昏迷,宋疏临又是如何解衣相救,说她姑娘家那点清白都交待到他眼底了;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俩不期而遇本就是私约!

听听这都叫什么话!

即便后来皇帝赐婚,这流言还打不住呢……

想到这,善善突然惊住——

她目光缓缓从面前莹缜的手移向他那双幽静的眼眸,不可思议问:“你的意思是……我当了替身?”

一抹苦笑从疏临唇角掠过,他点了点头。

善善终于明白了。

上辈子,明明是公主落水,可闹得满城风雨的却是她和宋疏临,公主就像个引子一般,轻描淡写地就被略过去了,比起她救公主大伙更喜欢谈论她和宋疏临的绯闻轶事。

自己是当了公主的挡箭牌——

“……你个老狐狸!”善善切齿嘟囔。

起身换茶的宋疏临愣住。

善善仰头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没说你。”

她说的是皇帝那个老狐狸!这心机,不怪他稳坐皇位三十年之久……

宋疏临笑了。“那你可还要见九公主?”

“见!”善善果断应,“给不给公道是他的事,但我得讨!”

她恨恨地举起茶盅一饮而下,宋疏临居高临下地瞧了瞧茶盅底,想要再续时善善却一把扯住他绶带,将他拉到了身前——

她僵坐在那,头抵着他腹部一动不敢动。

宋疏临也滞住,右手还握着茶壶,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姑娘,又回首望望天井下的戏台,一眼搭上了正仰头看来的沐斯年。

他蓦地笑了,嗓音慵然低哑,“小丫头,你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善善窘得不想说话,楼下人倒开口了。“宋少卿,巧啊!”

宋疏临回头,看着沐斯年清秀的脸笑意吟吟,他淡然勾唇,看向了戏台。

而此刻沐斯年眼中,这人背对戏台站着,一手举着茶壶一手拢在身前,好不怪异。

还有这么看戏的?

只瞧这动作沐斯年脖子都酸了,他哼笑,“宋少卿,您不累吗?”

宋疏临笑意洒然,倚着围栏应,“不累,我悠哉得很,不若沐少爷也上来试试?”

他话一落,善善急得掐了他一下,可他却奸计得逞似的,笑得更开心了。

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得了吧,我可没这雅致!”沐斯年应声,四处寻望着。“宋少卿,你可瞧见我表妹了?”

“你表妹?”宋疏临茫然问,“我识得?”

你就装吧!

沐斯年一脸嫌弃,“昨日你不是还和她在般若寺——”他突然噤声。

这节骨眼上,他不能再乱说话了。

糟心!若不是和这位宋少卿惹了是非,善善哪会跑出来,瑶草说她是要去解决这个误会。她能解决什么呀,这会儿老太太还在家闹着呢,不把人找回来也不叫他回家。他哪都找遍了,若是燕归坊也没有,那真是无处可去了。

想着,沐斯年突然皱眉。

“宋少卿,我表妹没来找你吗?”

“你表妹为何要找我?”宋疏临反问,浮出个暧昧不明的笑来,“莫不是她对我……”

“别误会!”沐斯年赶紧打住,抽着唇角道,“少卿,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赶紧上楼找人,不料才迈上几阶,又被人拦住了。

“沐斯年,你还真敢来啊,你当这是哪,凌霄楼么?”

不用想也知道这声音是谁——

“哟,小郡爷,您在啊!”沐斯年仰头嬉笑。

江琰冷目哼声,懒得搭理他。

这两人的“宿怨”可不止争花魁一件,他们瞧不上彼此已久。

倒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文人商贾,相互轻贱。一个嫌对方庸俗,一个瞧对方矫情。一个整日冷眉相对,嫌恶之情毫不掩饰;一个虽是嬉笑客气,却折人面子绝不手软。

真是冤家啊!

人都说冤家路窄,可有时候,这冤家还非往一块凑,也是没辙!

往日见面,不斗嘴都枉称“冤家”浪费了这张嘴。但今儿不行,首先这鸾音阁是小郡爷主场,再加之有任务在身沐斯年耽搁不得。

“小郡爷,您这是约宋少卿来听戏的?嗯,我听出来了,兰陵先生的戏,好戏,好戏啊……”沐斯年说一句便退一阶,没几步就下了楼梯,摆摆手,“您看着,不打扰了。”说着又朝楼上招呼了声,“宋少卿,再会!”

宋疏临淡笑,始终没转过身来,沐斯年忍不住又瞧了眼,这才离开了……

善善一直躲在宋疏临身前,好久也没见个动静她耐不住了,小声问:“还没走吗?”

面前人没应,头顶上却传来低哑的轻笑声。

善善登时明白了,他又在逗弄自己。

她气得抬手推开他,猝不及防碰到他握着茶壶的手。

注满的水洒出来,宋疏临一个挥袖将她揽进怀里,水被他截住了,可还是有几滴溅在了她脸上。

善善下意识闭眼,他赶紧蹲跪在地上,攥着袖口给她擦,动作自然而然。

袖子抚过脸颊的感觉太熟悉了。

这双袖子,被她擦过泪,抹过鼻涕;也给她挡过风,遮过雨,连袖口淡淡的檀香味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袖口划过鼻尖,善善缓缓睁眼。

眼前,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清隽英逸。因为着急他眉心拧在一起,明明紧绷着,可眼底却柔得似水,漾着疼惜……

“有没有进眼睛里?”他轻声问。

善善恍惚摇头。

他不放心似的,也不顾自己衣衫沾湿,托着她小下巴打量,见她额角还有滴水抬手便要去擦,却被她蓦地拦住了。

她推开他手起身,和他保持距离,拿出帕子抹掉水滴后匆匆道了声“告辞”便出了雅间。

宋疏临没追,站在栏杆处转身望向她。

从天井楼梯下来直到出了大门,善善脚步坚定得没有半丝踟蹰,甚至回头看他一眼的犹豫都不曾有——

宋疏临眼底深沉如墨。

那到底是不是她。

若不是,那声“六叔”和“拜月老”如何解释,她又如何知晓江琰和九皇子的关系。

可若是,最爱的《清暑殿》她不看,不喜的六安却连饮了好几杯——

宋疏临看看自己的袖子,这习惯连他都尚且改变不了,她却可以?

难不成,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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