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哪个飒？”小妖怪话落，就见那人一手横在腹部，一手杵着下巴，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哪个飒？小妖怪抿唇，好似想到了什么人，面色微恙，又迅速发白，眼前人也不急，没有催促，只等着小妖怪缓过神来，张嘴应着。

“立、风，飒。”

“英姿飒爽的飒啊~这名字不错，小妖怪，这世上有名字的妖怪可不多，而有名字的妖怪，可都是有饲主的，你是怎么流落至此的？”

那人说着话，一边瞥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主事，满是厌恶，忍不住伸脚踢了踢，力道不小，那主事却是半分动静都没有。

飒看着那人的动作，唇角翘起了一抹小小的弧度，随即又压了下来，他抬眼看向那人，只是道：“您能杀了我吗？”

“杀？你想求死？”那人停下脚上的动作，满眼疑惑的看向飒，一边皱眉道，“如你这般大的妖怪，该是兴致最好的时候，怎的一心求死？”

他这话出口，飒却并未答上一句，反倒是敛下眉眼，一只手悄悄的抚摸着尾椎骨，那人见飒不答，便知道又出声问道。

“这求死还不简单？你为何不自己动手？非得让旁人来？”

此话一出，就见飒猛的一抬头，神色激动的不行，眼眶微红，“我...杀不了自己......”

“杀不了？”那人眸中的兴致愈发高涨了起来，绕着床边，仔细端详了一番飒，良久才杵着下巴，“为何？”

“就是，不行......”飒眼中带着迷茫，和些许的难过，他不是没有试过自己杀自己，可是不管他是怎么对自己下手，那些对于旁人而言，必死的伤。

他只需一日便可痊愈，哪怕他剜下自己的血肉，除非他坚持不晕倒，不然，他再次醒来，就会看到安然无恙的自己。

自己动手伤害自己，次日便会痊愈，但被旁人割下的尾巴，却永远不会回到它原属的地方了。

飒是用尾巴，换来离开那里的机会的，他其实更想找打阿妈阿爸，可是，沿路走来，听好些妖怪说，这世间曾经历过一场浩劫，好些大妖都丧生于此，只那些小妖，得以苟延残喘。

也是如此，才叫得妖族衰败，人族妖师势强，逼得妖族不得不躲躲藏藏。

他其实本想直接撞到君鸠的刀剑上的，可想着，那人用他的尾巴入药，若他就这么死在他面前，说不得，这一身血肉，又做了他人的嫁衣。

到时，反倒叫自己死不瞑目，便逃了出来，在山野之间游窜，最终被那称为雷老大的家伙抓了个正着。

索性，他也一心求死，便没有做过多的挣扎，老老实实的待在笼子中，直到如今这副光景。

“这倒是稀奇，以我的阅历，倒是第一次见杀不死自己的妖怪，小妖怪，你这奇怪的体质，倒是叫我好生疑惑，看来，学无止境，不可骄傲啊~”

那人说着说着，竟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起来，还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本书籍，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

这奇怪的一幕，叫小妖怪愈发惊奇了，他一心求死，遇到的人，却没一个愿意帮他，想着，他挪动着身子，下了床，赤着的小脚，还有着几道红痕，看上去格外醒目。

“对了，小妖怪，你叫我沈三爷便好，”说着，还扭头看向正准备往外走的飒，又道，“你叫飒，这名字不错，我看你这小妖怪很是合眼缘，不如跟着我修行，如何？”

正准备离开的飒扭头便看到那自称沈三爷的人，真诚的目光，一时间呆了呆，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多谢沈三爷抬爱，我...我不想修行，对不起......”

“哈，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不过...”沈三爷垂眸低笑一声，有些无奈，随即神色微凝，劝着，“这雪阁并非什么好地方，你当真不离开？”

雪阁不是好地方，飒不知道是不是，但也知道，人类聚集的地方，对于妖而言，都不算好地方，但他现下，并不在意，便是轻轻摇头，表达了自己的坚定。

沈三爷见此，也不好勉强，只是道，“这家伙，我帮你应付过去，只是接下来，小妖怪，你可得提起精神来了，别到时候没死成，被这些肮脏的家伙占了便宜。”

“占便宜？”飒的目光有些茫然，显然不太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沈三爷见此，只得轻啧一声，捡起地上的画册，举着封面扬了扬。

“这些东西，你年纪还小，别看，都是些淫`秽之物，”说着一股无名之火燃起，将那不堪入目的画册燃烧殆尽。

飒见此，愣愣的点点头，那双圆圆的瞳仁，衬得他愈发可爱了起来，叫得沈三爷那怜惜之心愈发盛了起来。

可惜，这小妖怪不领情，沈三爷无法，只得留下只言片语，眼见这天色渐明，就此离开了。

而那主事，一觉醒来，看到飒时并未有半分不好，反而疑惑自己为何会带这小妖怪回自己的地方，大清早的就把飒送去了雪阁。

于是在短暂的一夜自由后，飒又一次被关进了笼子，这里的笼子看上去统共有十七个，加上他，十八个。

只是与飒一同被抓来的妖怪并不在此列，飒心下疑惑，却没有透露半分，反而显得很是乖巧。

而在场的十八个笼子中关着的妖怪，无一例外，皆是容貌姝丽，身段柔和的模样，而且他们大都漏出了身为妖的一部分特征。

或许是毛茸茸的耳朵，或许是柔软的尾巴，亦或者是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眸，这些，都叫那看守他们的人心下垂涎。

却也仅仅是垂涎而已，毕竟，这里的十八个极品，是要参与拍卖的，这可是雪阁此次的开胃菜。

而最后来此的飒，保持着人类的模样，只那双瞳孔，带着妖族的特征，那些人看着他的一头银发，有些不满足。

而那被称之为训妖师的人，手上拿着一柄看似柔软，实则坚硬的鞭子从笼子的另一头缓缓走过。

他每走过一个笼子，那笼子中的妖怪，整个身体就会忍不住的颤栗，更有甚者后怕的向后挪动着步子，却因不小心碰到笼子上的禁制，惊呼出声。

惹来那训妖师的目光，便死死地咬着牙，不敢再发出半分声响。直到那训妖师走到飒的面前，飒抬头，就看到那训妖师伸出猩红的舌，舔了舔微干的唇。

他道：“这次的货色，真不错。去，打开笼子，我要细细端详一番！”

他这言语，叫其他笼子里的妖怪整个身子颤了颤，只飒好似未觉，一双眸子带着惯有的清澈，看着他。

有人听命打开了笼子，飒被那手上拿着鞭子的人拉着手腕走了出来，他看着那人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无措，却并未挣扎。

“啊哈，这等模样，还未长成就这般勾人，若是长成了，该是如何的魅惑人心啊~”那人的手像是冰窖中的寒冰一般，冰冷、滑腻地滑过飒的脸颊。

那张脸，更是写满了陶醉和欣喜。飒只觉被他触碰的地方起了鸡皮，小小的身子不住的打着颤，小嘴微抿，眸子也带上了几分厌烦。

正敛着眉眼，就被那人捏住下巴，往上抬了抬，便又将那人的神色收入眼底，只听那人道。

“多美的一张脸啊，这眼，更是锦上添花，艳而不媚，就是没有丝毫表情，都叫人陶醉~好苗子，好苗子！”

被捏着下巴，飒有些难受，拧着眉头，想要挣开，却发现这人手上的力道，像是注了铁一般，叫他挣脱不得。

他一边思考着对策，却没想，那人原本还陶醉的神色一变，右手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狠狠的一鞭落到飒的臂膀上。

叫他忍不住闷哼出声，秀眉拧着，双眸微闭，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那人见飒只是神色痛苦，没有其他变化，便是轻“咦？”一声，又是一鞭落下，这一次，飒的眉头拧得愈发紧了，却依旧没有变化。

见此，那人松开了牵制住他下巴的手，认真了起来，又是一鞭打下，这一次，落到了飒的背上。

这鞭子不是普通的鞭子，而是由炼器者专门打造的克制妖族的鞭子，寻常妖物，若是受了这鞭子，不仅会显现妖族的特征，在一周之内，周身的妖力还会停滞在体内，动用不得。

也是因为如此，在打下十鞭之后，还未见飒有任何动静，那训妖师脸上惊讶不断，命人拿了另一条鞭子来，那鞭子足有三丈，挥舞下来，叫飒疼得额头冒汗。

又是几十鞭下来，飒的头顶总算显现出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只是那人依旧不满足，继续鞭打着他。

寂静的环境中，只能听到飒的痛呼声，和那鞭子抽打的声音，以及几声几不可闻的抽噎声，那声音来自于笼中的胆小的妖怪。

也不知受了多少鞭，飒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到半分好皮肉了，那衣物更是黏合在伤口处，叫他麻木得感受不到后背的存在。

直到他的尾巴出现，尾巴显现的一瞬间，飒仰天痛呼出声，若是仔细看着，就能发现，他那唯一的尾巴边上，有着两截短小的尾巴杵。

“哈，原来是个缺了尾巴的妖怪，”那人看到了飒身后的尾巴，顿时兴趣缺缺了起来，将手中的鞭子向后随便一扔，就有人接过，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只留下一句，“给他敷些药，免得主人又说我不知轻重。”

其余人目送着他离开，习以为常的拿出药物，为飒撒上，他们的动作不算轻柔，甚至上药都只是粗略的抹上一层，便不管不顾了。

然而，飒已然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疼得慌。

等他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却依旧疼，飒微微动了动身子，忍不住苦笑一番。

他自己死命的对自己下手，不到一天就会痊愈，而旁人对他下手，却要养上个好些时日，可真是，奇怪！

他依旧在笼子中，旁的十七个笼子依旧在，只是没人说话，一切都显得很是寂静，忽然，一群人涌入，推着关着他们的笼子往外走。

飒看着眼前看不出分别的地方，眸光淡淡，直到听到那推运的几人，八卦的言语传出。

“诶，听说了吗？这一次的拍卖会，那天剑巫的，也来啦。”

“天剑巫的那位？他不是深入简出，不逢大事，绝不出峰吗？”

“嘁，一看你们就没打听个名堂出来，这天剑巫的那位，这次是带着佳人出来的，说是寻个什么药材，说不定，咱们雪阁此次拍卖的就有那物什。”

“佳人？没看出来，那天剑巫的，还是个专情之人，稀奇，稀奇！”

“谁说不是呢？”那人叹着，目光看了看推着的这些个笼子，叹着，“主人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这些个妖怪，看得我都忍不住了，真是，也不知道谁那么好运。”

“得了吧，我们可没那命，再说，妖怪有什么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没那本事，还平白给自己添麻烦，倒不如努力赚些钱财，老婆孩子热炕头来的好。”

“是是是......”

“......”

飒听着他们的话，在听到天剑巫这三个字时，整个人呆愣住了，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恐慌，他紧咬着牙关，避免害怕声逸出。

他不怕死，也不怕挨打，甚至不怕被人买走，可他害怕那个人，那个救了他又将他推入深渊的人。

那个天剑巫的主人，君鸠，鸠爷！

这一刻，飒的脑瓜子开始飞速的运转，他要离开这里，不能叫君鸠看到，更不能被君鸠买走，若再回去，他的尾巴，将会不保。

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他不想再继续尝试了，所以，他得逃，逃......

飒和旁的妖不同，他的妖力还能使用，甚至不知道为何，这段时间，即便他没有修炼，依旧迅速的增长着。

也是因着他这段时日的乖巧，叫人放下了警惕，也叫他有了逃跑的机会。

只是，这里是雪阁的地方，到处都是雪阁的人，飒跑出不过半个时辰，就被捉了回来，身上还带满了伤，就在飒绝望之时，看到一人走向他。

那人手上摇着把素白的扇子，眼带笑意的朝着身旁的人道：“这小妖怪，我买下了，你觉得如何？”

飒的脸上沾着血污，眸子半睁，有些看不太清楚眼前人的模样了，只是听另一个人沉吟半晌，答着，“沈三爷的面子，我哪敢不给，这小妖怪，便当我雪阁的礼，送于您了。”

“诶，这钱，还是得给，毕竟，我可不是那等占人便宜的人，”沈三爷说着，从袖中拿出个物什，递给身侧人。

那人接过一看，顿时瞪大了眼，咽了咽口水，才道，“沈三爷好气量，我雪阁，便承了您的情，这小妖怪，您带走便是，若是不听话，我派人前去训上一训......”

“不必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沈三爷说着，将满身血污的飒抱起，转身离开了雪阁，途中未扭头看上一眼。

而被抱在怀中的飒，只觉好温暖，明明沾着凉意的衣衫，在这一刻，却像是火炉一般，带给他强烈的暖意。

这一刻，他突然不想死了，他努力睁开眸子，一手拽着沈三爷的衣襟，喃喃着，“三爷，我可以，留下来......吗......”

说完，又好似呓语，就这般昏睡了过去。沈三爷掂量掂量怀中的飒，这瘦弱的小身板，还没一只成年的犬类重，实在是太轻了。

不过，他看这孩子合眼缘，便是轻摇着头，道上一句，“好！”也不管昏睡过去的飒有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