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坠火》

第103章 南柯一梦 CCLXXX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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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这个周日的午后,坐在监考处冰凉地板上的人群中已然少了两个挺拔的身影。

这是有史以来,拉丁文学习小组第一次有人缺席。

天气突然转热,最近几日甚至隐约有了盛夏时节的燥热暑气。

这天,温知夏在结束教学任务后,一如往常般的将辅导作业的任务都抛给多米提娅。

如今的多米提娅,俨然已经成长为一个非常合格的拉丁文助教了。

“你看,小蔡,这里你用的“信件”这个词已经是宾格了,也就是epistulam,后面又是mittis,这是第二人称单数的“送给”这个动词的变位,所以为什么“皇帝”这个词又要用宾格呢?”多米提娅耐心的说。

“那用——与格吗?”蔡曜灵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与格形式的间接名词呀。”多米提娅端详着他说,“你看,你这里用的动词,是‘送给’。”

“哦对对对!上周的确讲了,告诉,送给,给予,保证,展示这些动词的后面跟的名词都是与格间接形式!”蔡曜灵嘴里念叨着,忙不迭地在纸上涂写着,“所以这句话应该是epistulamimperatorimittis?”

“对。”多米提娅的视线依旧黏在他身上。

“小蔡弟弟!你快好了没?”许孟晴的声音从排队等待的人群中传来。

“那——那我最后再问一个!”蔡曜灵急道。

“不急,慢慢来,都问完吧。”多米提娅的声线依然柔和。

“诶,这不公平!他的时间每次都是最长的!”排队着急等待的众人都有点不耐烦了。

“就是啊!你们一组的!晚上回去再讲不也可以吗?”又有人抱怨道。

“那——我先——先走,晚上我去找你!”小蔡同学慌忙抱起摊在桌子上的作业,给身后的等待的人腾地方。

多米提娅盯着他走远的背影,过了好一会,才收回了注意力。

“我看要不然以后咱们自己组的问题都在家里解决算了。”魏芷莹走到温知夏身后,手上松散的缠绕着牵住奶茶的狗链。

“如果不是实在脱不开身,我其实可以帮多米提娅分担一点。”温知夏若有所思地说。

“你还是算了吧,”魏芷莹啧啧叹道,“每天忙得神龙不见首尾的,诶——西塞罗那边,还好吗?”

“好,好得很,保守派今年除了他以外根本没有其他好的人选来竞争执政官,主要竞争对手就是那个改革派的落魄贵族喀提林。”

“为什么说保守派没好的人选,你不是说庞贝、卡托都是大佬吗?”

“这么说吧,宪法规定,执政官任期一年,卸任后10年内不得再担任此职,保守派内部要么就是像庞贝这种还在等待10年之期的,要么就是卡托这种比较年轻还在熬资历的——”

“虽然说西塞罗是个外来的‘新人’,观念好像也不是完全符合传统贵族的利益,但他们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温知夏说。

“外来的‘新人’,怎么说?”魏芷莹问。

“他的家族来自罗马周边的部族,也没有先辈担任过执政官,历史上也没有出过名人。对于重视家族血缘的元老院来说,他就是新人。”温知夏回答。

“照你这么说,我们都是新人,你、秦究、游惑,包括我这个神职人员。”魏芷莹说,“看来我们前进之路困难重重啊。”

温知夏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她岔开话题问道:“你呢,你那边如何了?”

“有一个修女快到年纪了,要退休,连带着上次被处决的那个余出的空位,看起来要选拔新的维斯塔贞女了。”魏芷莹抱臂说。

“修女里还有几个比你资历老的?”温知夏问。

“只剩一个了,就是首席贞女,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挪位置。”魏芷莹发愁的说。

“你这边急不来,做好日常的祭祀就行,你要是有空就跟首席贞女多搞好关系。”温知夏气定神闲的说。

“我很有空,空多的很,”魏芷莹兴致缺缺的说,“我现在都快发毛长霉了。”

自从秦究和游惑一路向北出征后,家里就瞬间变得寂静异常。

除了路过门前时能偶尔听得几声落寞的犬吠声外,已于空宅别无二致。

泰图斯自接到温知夏的“厕纸科研”项目后,就鲜少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而温知夏本人也整日忙于帮西塞罗筹备竞选执政官,除了早上拉弓射箭的练习,白日里几乎无法见到她。

不在岗位轮值的时候,魏芷莹几乎整天都呆在蔡曜灵家里,看他学拉丁文、画图,以及本庶荣贞手写医学的知识点以免遗忘。

她甚至百无聊赖到亲自去参观那个处决失贞贞女的行刑仪式。

两周前,维斯塔圣火在一个淅沥的雨夜突然熄灭了——

维斯塔神庙中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当晚负责值守的女孩吓得痛哭流涕。

第二天早上,神庙中的气氛压抑凝重。

神学院的大祭司一早便听说了传闻,也急匆匆地赶到了现场。

维斯塔圣火象征着罗马共和国的福祉和繁荣,一旦熄灭则寓意不祥。

昨夜轮值的贞女受到了严苛的调查,两天后,有人接了悬赏声称这名贞女已经失贞。

为了平息维斯塔女神的“愤怒”,按照惯例,失贞的修女会被活埋献祭,以求女神保佑共和国的平安。

但活埋仪式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血腥残忍。

魏芷莹远远的注视着自己不甚相熟的同事的腰间被拴上绳索,放入一个人工挖好的地下洞穴。

绳索被抽出,随着轰隆隆的闷响,洞口被石盖永远的封上。

这位贞女从此再没机会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我还以为是抗日时候那种残暴的填土活埋,没想到还能有一线生机,”魏芷莹说道,“早知道姐姐就去嫖了,怕什么,反正你们也有充足的时间从洞里救我出来。”

“那接下来的十几年,你就在家养老吧,哪也去不了了。”温知夏揉着奶茶的狗头,调侃道。

“修女的职业生涯是真的无聊,”魏芷莹以手支额,怨声载道的说,“我也想像小秦他们那样去痛快打一场。”

“你别看我们累死累活的拼命,”温知夏说,“没准最后都没你的一句话管用呢。”

“妹妹一片孝心,姐姐我心领了,”魏芷莹欲哭无泪的回答,“这就回去背祭祷词。”

等温知夏鞭策完满心怨气的魏芷莹,多米提娅面前排队的队伍已经缩减了一半。

正当她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时候,突然人拿一张纸一样的东西戳醒了。

是一封信——

一封被拆开的信。

杜云昭小朋友端庄大方地站在她面前,手里捏着那封强行吸引她注意力的信。

“这是给你的。”稚嫩的童声说。

温知夏撑开酸涩的眼皮,狐疑的接过小孩手里的那个信封,打量着那个明显被小心开启过的柏油漆章。

将信翻过面来,封面上用拉丁文端正清晰的写着:

“请交温知夏小姐亲启”

“你拆了我的信?”温知夏一把将信塞到胳膊肘下,身体前倾威胁道。

“我——我没有——”杜云昭小朋友尖叫道。

“说,给我老实交代——信里都写了什么?”温知夏继续逼问。

“我——哎,就是——我也看不懂都写了啥!”面前的小孩瞪着大眼睛狡辩。

“这么说你的确打开了。”她猛地靠回椅背上笑了。

杜云昭:“我!我。。。。”

温知夏无奈的笑了,再次剥开了那枚印着一枚模糊头像的柏油火漆封。

然而当她的视线随意的落在信尾署名上时,突然“啪”的一声合上了笺纸——

“你,你等一下——这,这信是,是谁让你给我的?”温知夏结巴道。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欲盖弥彰的试图翘起二郎腿。

太过急切以至于忘记了拿她的脚当临时枕头的狗子——

奶茶枕着“枕头”睡得好好的,谁知道这铲屎的突然发了什么疯,突然抬起了脚把它的下巴撞了个好歹。

它愤怒又委屈的嗷嗷叫着,企图吸引旁人的注意力一起怒斥着这种随意搅狗清梦的恶劣行为。

但温知夏的注意力此时完全不在自家狗子的身上。

只听杜云昭小朋友皱着眉头问道:“上面不是写着呢吗?”

是,是写着呢——眼睛没瞎。

“咳——我是问,是他亲手给你的,还是转交——”温知夏声音越来越小。

“亲自给我的。”杜云昭用力点了点他看起来跟身体比例不太协调的脑袋。

说完,他状作回忆似的又说:“周一的时候他们找人把你写的信送到帕拉蒂尼山去了,结果周二就有人回信,说我周三就可以去造访了。周五的时候他亲手将信给我的。”

温知夏如坐针毡,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才再度打开那张惨遭反复□□的信笺:

“你好,亲爱的温知夏小姐,

能够收到你的亲笔来信,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自上次街角匆忙一遇后,我时常辗转反侧,质疑自己,这件事情是否只是幻觉。

万幸,我尚有弟弟维鲁斯可以证实,我确实没有走火入魔。

因此,我万分珍视这封来信,并将回信交予云昭,期望有朝一日能亲自送到你的手上。

我在此向你郑重地道歉,收养云昭这事确是我考虑不周,为他的家人带来了困扰。

非常意外你会信任我做云昭的老师,是因我自己的学问尚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每每注视着他渴求知识的眼睛时,我总是万分惶恐,生怕因自己的疏忽大意误导了他,让你失望。

我知道你一定在诸神的指引下注视着我,是以我会更加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纵有万千话语词句徘徊于肺腑,奈何受制于信纸篇幅,不能尽情倾囊。

如有机会,我迫不及待地想邀请你一起重游西里欧山。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在祖父的收藏中见到你的名字。

期盼着下次与你见面。

在此之前,请务必照顾好自己。

——敬爱你的,

马可·埃利乌斯·奥勒留·维鲁斯”

温知夏的手指摩挲着优雅的手写体“维鲁斯”,只见这个单词的右侧位置被人留下了一道不甚明显的墨迹,似乎是顺手想写一个“C”,但却最终还是没有成笔。

他是想写“恺撒”(1)吧。

古罗马帝国的皇帝和继承人的全名中,无一例外都加上了“恺撒”以示对先辈的尊重敬仰。

温知夏深以为然,敏锐的看穿了写信人的小心思。

然而,她立马又认识到了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

“他,还有说什么吗?”

“什么都没说——”杜云昭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才作答。

“你们告诉他,那封信是我写的了?”她继续问。

“并没有吧,去送信的人是皇宫那边派来的,我爷爷也不会拉丁文,自然不会告诉他。”

最后一丝猜测也被斩断,温知夏一时语塞。

那么,问题来了,马可·奥勒留是怎么认出这信是她代笔的呢?

“不然这样吧。”她犹豫再三后还是将小朋友叫上前来。

在杜云昭好奇的目光中,她心虚的嘱咐道:“你帮我去打听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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