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坠火》

第114章 南柯一梦 DCCC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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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叛党人头落地的那个周末,拉丁文考场的所有考生一如既往的聚在了监考处里。

经过了比较简短的寒暄过后,大家隆重的欢迎了阔别外语考场大家庭快两年之久的秦究游惑,并庆祝二位大佬凯旋。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伙都逐渐的认清了现实。在温知夏的“严苛”洗脑和现实的暴击下,剩余存活的25位考生都打起了精神,重燃斗志,准备为了自己的命运奋力一搏。

“大家千万要记得!”温知夏在自由辅导前再一次的嘱咐,“这是个团队合作项目!意味着不只是每个考场小组内部的合作,亦是我们所有人之间的合作!我们必须都完成各自小组的历史事件才能够一起出去!”

这话对于屋里的所有人来说都已经听到耳朵长茧子了。

温知夏刚想寻找一下大佬的踪迹嘱咐两句,肩膀就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记得你上次说有事,这周要找机会跟我聊聊?”

是以色列考生伊利亚。

温知夏挣扎着踮起脚尖越过各种发色的人头搜寻了一圈大佬们的身影无果后,最终还是放弃了,率先跟着伊利亚走进了耶稣组考场的门。

冬日的耶路撒冷是一如既往的晴朗,天上飘着几朵闲散的云,凌冽的海风裹挟着零星潮气扑面而至。温知夏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以抵挡寒风对眼睛的侵蚀。

她跟着伊利亚绕到了监考处神殿的东南面背风处席地而坐。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从南侧来的太阳晒热了石板铺就的地面,所以并不觉得冷。若是向日出的方向望去,耶路撒冷蜿蜒曲折的城内街道尽收眼底,而地平线尽头便是破碎蔓延数千公里的地中海东海岸线。

海面上漂泊着星辰般零散的船只,一路向南,驶向非洲北部的神秘国度埃及。

几乎难以用肉眼看清的港口正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候,商船渔船秩序井然的分靠在不同吃水的码头边,等待着船夫和伙计们核对货物后卸载或装运。

“系统还真是挺会选地方的,”伊利亚见温知夏久久沉默着没说话,轻笑了一声主动挑起话题,“这是我们分考场附近唯一一个制高点,而东南方是最好的观景角度。”[1]

“还真是这样,”温知夏扭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见监考处这座山的西北侧除了海岸线以外就是荒凉的沙地。

“这两年但凡有些空闲,我就会爬上监考处这座山上观景,”伊利亚歪着头,像是沉浸在思绪中,“虽然你们可能很苦恼,但这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一门。”

“这不是你的第一门吗?”温知夏疑惑的问。

“当然不是,实际上这是我的最后一门了。”伊利亚嘴角噙着笑说,“最后一门课还能让我有机会最后看一眼家乡,甚至亲眼见到在历史书上学到的东西,我已经很满意了。”

“这话怎么讲?”温知夏皱着眉问。

难不成他觉得出不去了吗?

“我猜这是你的第一门或者第二门吧。”伊利亚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我的第二门。”温知夏答道。

“这就对了,因为只有考程比较靠前才有可能出现像你这样很自信自己能够出去的人,”伊利亚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说,“当然绝大多数人还是心惊胆战远远大于自信的。”

“这又是为什么?”温知夏平静的发问道。

“系统考试风险很大,想必你也听说过,通过的人屈指可数,难度还会逐渐增加,一开始可能还能应付得来,可越到后面越觉得力不从心,”伊利亚摊了摊手,“我被拉进来的时候刚从特拉维夫的机场出来,跟我同行的有我四名同事和一位司机,但你看看,现在你见到的只有我一个人。”

“他们人都去哪了?”

“明确死了的有三个,剩下两个分科目的时候走散了,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但我并不担心他们,这两位是我服兵役时认识的朋友,能力很强,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我很抱歉。”温知夏有些尴尬的说。

伊利亚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悲伤,但也不愿意谈太多离去的队友,便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你洗脑他们的那句‘为自己的命运搏一把’。”

“这怎么能说是我在洗脑呢?”温知夏调侃道。

“你不在洗脑吗?”伊利亚笑出了声,“整整一年多了,试问你哪周不对着大家重复一遍?”

“而且,我看事情也未必像你说的那么绝,一次失败就永远出不去了。就单凭我们组,在我印象里还有公元七十年的耶路撒冷起义呢。不过布鲁图斯那组的确有点悬,他们错过了刺杀塞尔维乌斯,除了现在这个建立共和国以外,我反正也没再想到什么足够分量的事件了。”

“没打算糊弄你,”温知夏自嘲地说,“感谢你没当众戳穿我。”

“那也不至于,明白人都清楚,机会只有一次才会珍惜。”伊利亚说,“而且看布鲁图斯那组的情况,我们也的确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最初设想的是,我们每个组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能各自出去了。但自从被你们找上门来,听到你的解释后,我才发觉的确是我想的简单了。

“系统怎么可能搞得这么简单呢?一共五个分考场,每个考场都要完成特定的任务,倘若不是你们组找上门来,主动联系其他组的成员阐明情况,他们根本就不会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系统保证了我们吃穿用度都不愁,这些人可能就这样满足于现状,默默无闻、安居乐业的过一辈子了。

“可即使你找上门来了,又如何能保证大家一定能成功呢?”

“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温知夏只得诚实的应答。

“能做的只能是尽可能地鞭策他们,不要给他们选择,并且不断地提醒他们现实生活中的牵挂和追求。你做得很好。”伊利亚真诚的夸赞道。

“没有办法,我只能尽力的早做筹谋打算,确保即使他们的意志力掉线,也一定会被卷入这个历史事件当中,这样大家才能有机会选择是否离开。”

“你认为有人会想留在这里?”伊利亚听出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

“我不知道,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我甚至都不能保证我自己,这个战线拉得太长,十几年的光阴,变数实在太大,”温知夏凝重的说,“包括你,你能保证吗?”

“适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伊利亚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诘问,“祈祷每个组都有你我这种求生心切的。”

“你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温知夏冷静的说。

“你只能祈祷最好的事情发生,但同时做好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我们都会死在这儿,”伊利亚放松的靠在墙上感慨道,“所以我很感激呢,能将故乡造得如此细致啊,埋骨于此也算无悔了。”

“其实我这次主要想问问你们组的打算,”温知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看似豁达实则悲壮的感言,“我没有宗教信仰,所以真的不敢擅作主张。”

“我看你给其他组提的建议和策略都是顺势而为,但其实题目并没有说要以怎样的方式参与历史大事件对吗?”

“你们的意思是,将耶稣从十字架上解救下来?”温知夏问。

“或者是我们把他救活如何?”伊利亚挑起眉。

温知夏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光是脑补耶稣在公元一世纪的耶路撒冷街头“诈尸”就感觉画面实在太美。但继而她忽然就反应过来,这很可能是一个不伤害那些穆/斯/林和东正教徒最好的解决方式。

她沉吟片刻说:“我们组那位日本考生,他是个医生,虽然主修的是细胞生物学、免疫学方向。但家里都是外科医生,也临床实习过,或许能给你们提供点技术上的支持。”

“那真是太感谢了,”伊利亚随口接道。

“但是——”温知夏刚想说出口,却犹豫地停住了。

“怎么了?”伊利亚问。

“说这些话可能有些冒昧,”温知夏略显窘迫的喃喃道,“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我印象里基督教认为,耶稣当时是为了替人类赎罪而自愿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换来上帝接纳人类并赋予灵魂上的永生。而根据《圣经》描述,是上帝本人复活了他,并将他安置在自己右侧身旁,待到最终审判降临时他还会重返人间。因此耶稣受难其实是一种对上帝全身心臣服的象征,正好与亚当的叛逆相反。[2]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耶稣不以这种方式死去,那人类也就没有赎罪,耶稣没有去天堂,交易里面强调的最终审判是否还会出现呢?”

基督教的教义是否就会面临大面积的崩塌呢?

“好问题,”伊利亚思忖着,“其实问题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这只是系统栖息构架的一个平行宇宙,无论你在这里做什么,其实都不会影响我们本身宇宙中已经发生的一切。”[3]

“其实只要跨过这个心理障碍,‘手刃’耶稣这件事就简单多了。”温知夏思考着他说的话,接上思路道。

“我们组除了我以外,另外五个考生都是刚被拉进系统的,尤其是那两个伊朗人和白俄罗斯人,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始终认定了那就是真的耶稣。”伊利亚像是放弃了挣扎,面无表情地说,“最重要的不要忘了,耶稣受难这件事里的所有加害者都已经被后世唾骂了差不多两千年了,对虔诚的信徒来说,自愿成为刽子手和帮凶需要的不只是勇气。”

温知夏对此只能沉默。

直到太阳偏西,两个人都一直并肩靠坐在监考处的外面,极目远眺着人间的繁忙,好像这样就能把烦心事儿永远的抛在脑后。

当温知夏重新踏入监考处神殿时,绚烂的晚霞正巧从五座分考场的大门里漏了进来,给整个大殿堵上了一层红紫色的昏光。

其他考场的考生们早已各自离去,只剩下独自坐在红色正中央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朋友杜云昭见她终于出现了,将晃荡的小腿向前一伸,就从皮椅子上跳了下来:“知夏姐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有什么事呀?”温知夏的嘴角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你一年前拜托我去问他们那些大人,有没有人认识你和秦究哥哥。”杜云昭摇头晃脑的比划着,“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姐姐,你想知道吗?”他神秘兮兮的瞄着她。

啧,小小年纪怎么学会卖关子了?

“姐姐很想知道,麻烦云昭赶紧告诉姐姐。”温知夏操着耐心恳求着眼前的6岁小孩。

“咳咳!结论就是,再也没别的人认识你俩!”

“元老院里除了你老师马可以外所有人,你确定你都问了?”温知夏皱着眉狐疑地问。

“嗯嗯!基本上吧!”杜云昭狠狠的点着他那跟身体不太协调的脑袋,“哦对了姐姐!我老师他也不知道秦究哥哥!”

可还没等温知夏消化一下这铺天盖地砸来的信息量时,眼前的墙壁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门,墙面消失后,游惑和秦究高大的身影从门里浮现出来。

“云昭,快回家吧,看着天色也晚了。”温知夏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将他支走了。

秦究和游惑多少有些意外温知夏的出现,正准备解释的时候,对面的姑娘率先出声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还是游惑第一个打破了尴尬的氛围,他只迟疑了片刻便对她说:“你跟我们来。”

伴随着他右手腕处的红灯一闪,墙上那道门再次被勾勒出了轮廓,转而消失,留下一间操控室一样的空间呈现在温知夏的眼前。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一旦离开罗马城防线后,那种来自系统天然的监视感就没有了,”秦究颇为自豪地向她解释道,“我和大考官在监考处里一顿好找,可算是把监控室给找见了。”

“结果呢?”

“这场考试从一开始,就没有视频和音频记录,”游惑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停的点击调阅着监控室屏幕里的文件,动作相当的熟稔,“刚开始的15天包含了我们的住宅范围发生的事,而在这之后就只剩下罗马室外街道上和监考处公共空间的文字记录了。”

温知夏越过两位大佬的肩膀看向那枚屏幕,脑海中快速浏览过滤着信息。

“等等,”温知夏困惑地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用手指着屏幕,“这记录怎么不全啊!比如你们去小蔡家那几次,以及好几次浴池,都该在这短时间内,怎么都没记录下来。”

“这猫腻都被我们大考官发现了,还不做点处理?”秦究玩笑般的说着,顺手就把胳膊搭在了游惑的肩上。

怪不得甫一进来就神龙不见首尾。

温知夏撇了撇嘴,将视线移回了屏幕。

可当她认真阅读时,就发现所有的记录里,关于自己的贡献竟然一条都没有少。特别是她每周日主持各个考场的人学习拉丁文的记录,都一丝不苟的罗列在她眼前时,心中却又不自主的涌上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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