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坠火》

第123章 南柯一梦 MCMLXVI

上一章 本书简介 下一章

“你们去哪了?”

院子里原来的人被毫不留情地轰了出去。

大门在不知所措议论纷纷地人身后“砰”的一声,砸出巨响,黄土夯成地墙也被震下一层渣滓,就连蹲在墙头梳理羽毛的乌鸦都被吓得尖叫着逃离了这是非之地。

安静的院内,气压仿佛比刚刚人没回来之前还要低。

温知夏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几不可察的向秦究摆了一个苦闷的鬼脸。

“你们脱险了,不马上回来,去哪了?”游惑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

他的坐姿是那样的随意,舒展着身体靠坐在廊柱下,双手交叉抱臂在胸前,浅棕色的眼睛透过刘海看过来的目光好像没有一点锋芒,表情也是一贯的水波不兴。

可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游惑马上就要爆发了。

温知夏开始有意识地小步小步地倒着挪向门口:“我——我们还需要躲追兵,又在路上遇到了需要帮助的人——所——所以耽搁了一点。”

很好,已经成功地蹭出半个身位了!

谁料游惑突然起身,大步走到秦究的面前打量着他,气场强到逼得温知夏下意识地向后跨了一大步。

游惑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温知夏,只是自顾自地盯着秦究问道:“他受伤了吗?”

温知夏完全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也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实话实说:“有——有受伤——在腹部和肩部,我只看到这两个,你——你放心,大腿那个位置没事——啊,不是不是——我在说什么。”

她边嘟囔边飞快地退到门口拔掉门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闪而出:“游惑哥,我们——我们在树林里遇见前任失踪的税务官了,我——我出去部署搜救队去——把他抬回来!你们慢慢聊,哈,慢慢聊!”

“砰——”

温知夏一下子泄了正经的劲儿,长舒一口气,冲着趴在墙角偷听的各位中士尉官百夫长们疯狂摇头,把他们全都整理打包装箱送上了“物流车”,顺便小声警告道:“天要变了,风暴要来了——还不快撤!”

也就在这时候,她的理智逐渐回笼,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游惑从进入这场考试到如今,似乎发生微妙的变化——

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分析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你的伤严重吗?”

“嘿,大考官,不严重,你看这都好几天了,我看都快愈合了。”秦究笑着说。

可惜游惑压根不吃这一套,他从客厅里提溜出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军医,用眼神无声的逼视着秦究就地包扎处理,并全程对此人的各种挑起话题的行为熟视无睹,直到在医生的眼神下确认了他伤口只要好好将养便并无大碍,才真正了放下了浑身的戒备。

“害——你看,我亲爱的大考官,”秦究拍了拍整整“臃肿”了一圈的腰腹,收敛了玩笑的语气,颇为认真的说道,“这要说冒险呢,怎么说也是你比我更该受到惩罚。你执意孤军深入,兵行险招,毫无胜券把握。万一普布利乌斯那边没能把高卢人完全拖住或者剿灭,他们返回了一号岗哨休整,那你怎么办?嗯?”

“我猜这次是温知夏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你劝住了,于是你们当了逃兵?”游惑没有直视秦究的眼睛,也没有回答他的疑问。

“还真不是她的功劳,”秦究狡黠地笑了,“这样说来,应该是你的功劳。”

“说说看?”游惑问,虽然语气更像是“看你如何狡辩”那般。

“好吧,这事的确是温知夏提的,”秦究自嘲地承认了,“她前面那堆什么天下大义的逻辑反正我也没过脑子,不过只有一点说对了,就算是为了能见你最后一面,我也要努力活下来。

游惑垂下了眼睛,纤长的睫毛让人看不清神情。

“亲爱的,你有时间吗?有些话我今天就想告诉你。”

秦究问完便紧张地等待着,仿佛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游惑似乎想了很久,半晌,平静的说:“你说吧,我听着。”

“不如我们玩一个游戏怎么样?快问快答!听说过没有啊!”一个学员举着酒瓶冲大家嚷嚷道。[1]

“好好的周五晚上,不趁机翻/墙溜出去转一圈,坐在宿舍里喝酒有什么意思?”秦究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头顶上铺的木板。

“哎,不是我说你兄弟——”另一个室友扑哧一声打开了一罐啤酒,本想低头啜饮一口,谁知那酒液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倏地喷了老高,浇了他一裤/裆,“卧槽!这又是哪个龟孙儿搞老子!”

秦究将头偏向床里藏起自己抑制不住微微挑起的唇角,宿舍里好一阵兵荒马乱过后,他刚想回头调侃两句就被人抢了先——

“哎,还说刚才的,这也都怪你自己,总是无组织无纪律,还不听指挥,平时翻/墙出去上网也就罢了,指挥行动的时候也脱队,非得让人给你记个处分才消停,”这位刚刚被喷了一裤/裆酒的人正是他们的宿舍长,这时候换好了一条干净的裤子又来了精神,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姿势,“兄弟,听我一句劝,咱这都快毕业了,保卫科大爷都把你门禁卡单独找出来消磁了,等出了军校,你想咋疯那还有人管?”

“他那不叫消磁,只是屏蔽了我刷开校门的功能。”秦究极力克制着自己声音中的不耐烦,“消磁了食堂的饭我也打不了了。”

“嘿!像你这样的,到了部队里可怎么办啊——”宿舍长压根没管这个“词汇”定义错误,摆了摆手。

“哎哎哎——说好了毕业前最后一次宿舍哥们儿间的聚会,说着干嘛啊?”刚刚提出游戏的舍友赶紧出来和稀泥,“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啊——快问快答!我先来,家!嘿,家!不许过脑子,立刻回答能联想到什么词!”

“要我说,家是我娘做的红烧肉啊——倍儿香!”一个一直闷头喝酒没吱声的室友回答。

“老四,到你了!”

“那当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呗,还能有啥个念想喽!”

“哎——该你了,躺床上那位!”

秦究背对着那些穿着跨栏背心或索性就光着膀子的室友,听着头顶上老旧的风扇嗡嗡作响,突然想出了一个绝妙注意。

“家——一个下雪的山坳烧起一簇火,”他翻了个身从床上滚下来,顺便整了整已经被压出褶子的衬衣。

“这什么答案!重答!”一个室友已经明显醉了。

“就是这样,也没有别的了,”秦究相当自然地抄起绿色的酒瓶,依次给他的所有室友满上,并拒绝更深入的探讨这样说的个中理由。

半个小时过后,面前的所有人都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东倒西歪,秦究感慨地拍了拍手,当即立刻捞起自己的外套,打开宿舍的门,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夜色里。

然而一年后,即使是宿舍长当时的评语再刺耳不堪,他也不得不苦涩地承认这确实有道理。

特种部队的任务的确有趣又有挑战性,可那事无巨细的规矩和无条件地服从指挥却将他的天性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想做点什么——做点什么逃离这些条条框框束缚住手脚的规矩,只是纯粹为了满足内心那点对挑战框架的执念。而至于那虚无缥缈的未来,他也没有什么兴趣耗费有限的精力分给这种有很大可能会翻天覆地的东西。

眼下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做到,空谈那么多不确定的干什么?

一切的转机都出现在那年的夏末。

那时他正向往常那样坐在部队大院外的鱼塘前,从脚边捡起一块块小石头打着水漂。小时候他经常和魏芷莹比赛,一般都各有输赢。而眼下,曾经跟他比赛的人好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已经彻底销声匿迹两年了。

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他扔了刚刚抓起来的小石子,用沾满灰尘的拇指划开了手机界面。

是师父的生日祝福。

信息里一如往常的祝愿他生日快乐,年长一岁要更多的问问自己的内心,对未来要多些打算,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负责任。

然而不同寻常的是,那段他近乎快背过的说辞下方多出了一句新的话:

师父很快也要去执行一项任务,为了机密,可能也会消失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不必挂念。

秦究盯着那段话反应了几秒才咂摸出道理来,迅速的回复道:“师父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二十分钟后,他已经跳上了前往另一座城的高铁,星夜兼程地前去验证他心中逐渐成型的一个猜测。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此时的秦究坐在廊下,深深地看进游惑浅色的眸子里,院墙上的鸟叫声叽叽喳喳聒噪不堪,却难得让他的内心如此平静,“他就是要进入系统执行任务,连带着魏芷莹两年前的消失也是这个原因。”[2]

“你去找他,让他把你调进队伍?”游惑依然没有看他,似乎在斟酌他这番话的真实性。

“没错,但他告诉我,这个任务危险异常,失败率高,而且多数时候是独自一人行动。一旦失败很可能就意味着悄无声息的死亡。因此这次的队伍,更像是——敢死队的形式。

“但我当即就觉得,这种工作环境和工作模式更像是给我量身定制的。于是当即就要求他拉我加入。

“不知道他是借口托词还是什么,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叫我先等待他去见一个负责人。我等啊等,直到那天深夜他才回来,却已经拿到了我的任命书。[3]

“就这样我接触到了关于系统的资料,以及——你。”

游惑猛地抬起头。

“亲爱的大考官,我从前是一个很讨厌束缚的人,也反感团队行动,自己一个人执行任务通常是我最享受和快乐的时候。

“我不习惯跟别人报备我的行踪,也从未真正有人在后方替我担惊受怕。”

游惑刚要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手指却被他顺势抓在了手掌心里。

“但你不一样,我爱你,我愿意、甚至非常渴望把你当成一个特殊的例外。从今往后,有任何的打算和计划,我都会提前和你商量;有任何行动也会及时报备,不让你再担心我。虽然会很笨拙,但我会一直努力克服。”

“我——”游惑看起来紧张极了,却再次被秦究无情的打断。

“我能有幸,也得到你这样的保证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

热门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