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俦谱

《鸾俦谱》

第 43 章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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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怎么说的来着?对,“我来的不巧,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他来,文鸾肯定被照顾得妥妥帖帖!

嗯,这就是那个每逢周六就把文鸾拐出去玩的人,害得他回回跑空。他记得谢统勋,从前在沈阳东北大学见过,虽然只有一面,但是这样的人物总叫人过目难忘。他很想跟这军人说一声,下次再邀文鸾出去时,可不可以先打个电话通知他?军队里肯定有电话!

崔兆麟瞥一眼自己的好友——齐承耀一边腋下夹着一张折叠床,走出门去。嘚瑟!东北大学才借到位于广安门大街的农商部国货陈列所旧址,作为校舍。他特地请假来帮文鸾搬家。

“谁要你来多事?我自己能行!”齐承耀被湄筠白了一眼。他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帮着湄筠搬家,以湄筠和崔文鸾的美貌,自有那多情的男生献殷勤。他来,是为了拦着他们的殷勤!

三个男子今天是第一次聚首,崔兆麟跟谢统勋倾盖如故。男子们搬完家后决定去什刹海游泳,带着湄筠和文鸾给他们看衣服,然后再去齐承耀的酒楼吃饭。

张纪芬吵着要同行,湄筠和文鸾笑笑,不言语。男人们无法拒绝。她立刻就去翻出自己的泳衣,三个男子看了目瞪口呆。这才是1932年的夏天,除了清华大学和上海沪江大学略为表率,游泳池向男女学生统一开放外,普通百姓还是接受不了男女同游。何况是野游!三个男子虽然都接受现代教育,骨子里还是固守传统的东北爷们,此等开放的行为把他们劈了个外焦里嫩。

湖水清凉,洗去夏日的浮躁,他们挑选的这片水域也很有野趣。但是这些都平复不了三个男子尴尬的心情。

一方面,湄筠和文鸾都不好意思瞩目男子们只穿着内裤的身体,即便是自己的兄长。“好了吗?好了就喊一声。”女孩子们背对着水面,远离三个男子。这个“好了”是要他们走到水里,被水覆盖住全身才算“好”。

另一方面,张纪芬咯咯地笑着,就在他们身边解脱自己的衣服,把脱下来的衣裙随手扔在谢统勋的军服上。三个男子都避免看她,躲是躲不掉的,他们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她终于在自己的内衣外面裹上床单,下一刻她就在床单下扭动着身体,脱下内衣,换上泳衣。

“我尼玛,老天啊!”女人的内衣居然丝毫不避讳男子?齐承耀暗自哀嚎,他心里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他不能走开,他一走开,张纪芬就追上他,徒手抓住他裸着的上臂,“哎,你去哪儿?你别走,慢点!等等我!这草扎脚!”

他妈的,谁让你来了!湄筠在不远处背着身,她现在看不见这场景,可是能听到。所以,齐承耀选择在原地呆着,眼睛看向别处,忍受煎熬。

“告诉你们,我可不会游泳!”她格格地笑。

崔兆麟摸把脸。谢统勋以军人的步伐,义无反顾地走向湖水。

“你教我,齐承耀!”

“我不会教人,我怕教不好你,反而让你溺水。”他恨不能掐死她!

“你都没教,怎么知道教不好?”

“真的不会教,不信你问兆麟。”

“嗯,从前承耀教我游泳,我死里逃生。”

“你们俩狼狈为奸,偏来骗我!”她在两个男子光溜溜的肩上各拍一下,笑意盎然。“我不管,你教我!”

“下水,下水!”崔兆麟赶紧说,“咱们去跟谢统勋比试比试!”

“哎,那我呢?”她立刻抓住两个男子的手臂。

“你就在岸边泡着吧!”齐承耀提高嗓门,他说给湄筠听。

“好了!湄筠,文鸾!”谢统勋在水里喊一嗓子。

“游泳,游泳!这馊主意就是齐承耀出的,有病!”谢湄筠转过身,愤愤地走到众人的衣服旁。她皱着眉把张纪芬的内衣和衣裙从哥哥的衣服上拿开。她脱下鞋子,光着脚对着齐承耀的衣服踩一下,小女儿态十足。

崔文鸾记得是谢统勋先开口说游泳的。

两个男子入水后,滑得像泥鳅,瞬间摆脱张纪芬的纠缠,与谢统勋汇合。众人在水里舒展筋骨,活动一番手脚。

“怎么样,比试比试?”谢统勋抹一把脸上的水。

“好,以对岸为终点!”崔兆麟跃跃欲试。

众人在水里一字排开,谢统勋喊一声“开始”,大家向对岸进发。三个人俱是好手,泳姿矫健。谢统勋一马当先,齐承耀不肯十分用力,他与崔兆麟游了个齐平。若是此番他仍旧赢了谢统勋,在湄筠那里岂不是作死的节奏?

张纪芬起先站在刚刚浸没小腿的水里,显示她引以为傲的身材。当她发现男子们并没有回头看的兴趣时,便坐进水里,往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泼水。

她知道谢湄筠讨厌自己,因为齐承耀。她不比谢湄筠和崔文鸾漂亮,但比她们有料。她挺起胸膛。三个男人,各有千秋:谢统勋最英武,军校毕业,在军中有大好前程,可是当兵的戎马生涯,不是好的归宿;崔兆麟最有书卷气,体格还健壮,工作稳定,收入不错,发表的小说颇受欢迎;齐承耀财大气粗,器宇轩昂,可惜脸上有块疤。她一时委决不下,碗里的三块肉究竟要先动哪一块。

后来她站起身,慢慢向深水里走去。她其实是会水的,游得不太好。

“纪芬,纪芬,回来!”文鸾赶到水边,叫住她。

“我去找他们!”她向后摆摆手,“我会游泳,你不用担心!”

她会游泳!岸上的两个女孩对看一眼,谢湄筠很有些炸毛,刚才张纪芬求教齐承耀的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要去找他们,她最知道泳衣湿了后贴着身体的效果,她猜他们无法抗拒她的魅力。

看起来不甚宽阔的水面,游起来路程并不短。张纪芬才游到湖面的三分之一处便觉着体力不支。她向男子们挥手求救。

坐在对岸的三个男子聊得正热闹,谢统勋忽然说声“不好”,他撇开崔齐二人,奔向水里。他长于射击,眼力最佳,最先发现张纪芬的窘状。

三个人纷纷下水,奋力游过去。齐承耀后来居上,反超过谢统勋,最先赶到张纪芬身边。他一把揪住女学生的头发,尚未失去意识的女人出于自救的本能,像八爪鱼一般纠缠住他。齐承耀挣脱开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就再攀附上来,濒死的人有无限的力量。齐承耀用膝盖在张纪芬的肚子上猛地一磕,趁着她身体受力向外荡开的那一刻,他腾出一只手来,一拳将挣扎的她砸昏。

这一拳,他早就想出手,不只为救她。

齐承耀扯着张纪芬的头发往岸上游,中途,谢统勋跟他换一次手。

谢统勋把昏迷的女学生拖到岸上,崔兆麟将她面朝下翻过去控水。此刻,三个人中,他最适合做这个动作。

“我把她砸昏了。”齐承耀对着谢湄筠说。

“与我有什么关系!”女孩子沉着脸。众人上岸,她顾不上羞涩跑过去,她看见兄长在水里替下齐承耀,颇担心齐承耀身体有什么不适。

“下次咱们再比试,你小子真刀真枪地上!”谢统勋赶紧替齐承耀转移话题,“我不介意,湄筠介不介意,我不知道。”谢统勋看着他笑。

三月初,枝头还光秃秃的,地上也没有新绿,看不见一丝春天的迹象。

去年冬天特别冷,也特别地漫长,但这并不妨碍他带着湄筠和文鸾四处游玩。每一个周日,他们都出行。去北海、什刹海的冰场,北地里长大的人最擅长滑冰;去戏院看戏吃茶;逛书店、看电影、去游乐场。朔风扑到窗上,呜呜地响,他们在窗内守着热腾腾的红铜炭火锅。锅里清汤滚沸,红白相间、薄而不散的羊肉片看着喜人,他往往替女孩子们涮上几筷子。满满一碗麻酱撒上韭花和香菜,吃一口嘴里都是香甜,身上暖洋洋的。

谢统勋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去见见文鸾的父母,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两人间的情感与日俱增,他深信,虽然他们彼此没有挑明关系。唯一令人担忧的是局势,年初,日本悍然出兵山海关,热河的守军不战自退。乱世从军,他身不由己,随时都有可能奔赴战场,不知道文鸾介不介意。他要去问问文鸾的想法。

一路走来,不甚晴朗的天空渐渐转阴,此刻已天色如墨。忽然大雨倾注,雷电并作,谢统勋不得已躲进路旁一家茶馆里避雨。这鬼天气!

跑堂的为他沏上茶,谢统勋端起来啜一口,眼神飘向临街的窗子。那在窗前坐着的人刚好回过头来,两人俱是一愣。

“兄长…….”他走过去。

……

“哥哥……你怎么了?”谢湄筠惊问。兄长身上被雨浇了个透。

一旁的崔文鸾看到谢统勋黑着的脸,赶紧走开。

“我来跟你告别!”他不看文鸾,文鸾已经与他今后的人生无关了。从此,他的心里只有恨,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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