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俦谱

《鸾俦谱》

第 72 章 国破山河在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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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在广州滞留数日,因为买不到去香港的火车票。饭店里的侍者提醒他们说其实可以坐船去香港的,广州的码头多,航运发达。众人于是去有着“广州第一码头”之称的天字码头,码头上樯帆林立、华洋杂处,人流熙攘。

齐承耀凭着自己鹤立鸡群的身高和体能挤进售票窗口,卖票的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粤语,鸡同鸭讲,齐承耀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他看到对方手下压着一堆票子,心知有票,大概是问他要几等舱的,便说要头等舱。对方摆手,呜哩哇啦地又说了一通。哦,头等舱没有了,不过是一天的水路,将就一些无所谓。他身后的人等得不耐烦,催得紧,齐承耀赶紧点头,掏钱买下三张票。他也着急,码头上鱼龙混杂,他怕有人觊觎湄筠的美貌。

待齐承耀挤出窗口,在母亲和湄筠身边站定,静下心来仔细一看船票,气笑了,却是广州到澳门的船票。他这才明白售票的应该是跟他说没有去香港的船票了,问他去澳门可不可以。

“都是租界,一样安全。就是人少点,葡萄牙在人们心目中不如英国强大。”湄筠赶紧安慰他,“澳门跟香港一水之隔,我们可以从澳门再坐船去香港。上海战事正紧,保不住什么时候打到广州来,那时就更不好走了。”

几年后,齐承耀才知道这错误的船票对他们来说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一家人在澳门下船,不久就喜欢上这个有着很多糖果色教堂和多元化宗教的闲适小城。母亲说到了租界彻底安全了,不妨在这里多住几日,歇歇走乏了的腿脚。

隔天,他们在落脚的饭店里遇到南渡的北平一家人,对方从香港来。齐承耀问何以从香港又来到澳门,男子说因为战乱难民涌入香港导致房子的租金很高,而且也找不到像样的房子,门面的租金更是高得离谱,“长安米贵,居大不易”,不如来澳门。

齐承耀那克勤克俭的祖父的精血在他身上又活泛起来:他本来就想着要在租界继续开店做生意,不能不事生产,坐吃山空;而跟从上海逃难来的富豪们相比,他那小国寡民的钱是经不起折腾的。他于是生出了要在澳门避难的念头。人人都有局限性,他忘记了澳门只有15万人口,而香港人口近100万,大城市里好赚钱。况且他的身家很可以。

一家人一拍即合,立刻开始找房子,安顿下来。

“母亲,你可不可以帮我擦擦背?我知道新嫁娘应该洗得干干净净的。”女孩儿小声说,羞红了脸。

母亲温和地笑,“第一次会疼,慢慢就好了。之后记得要小便,小便时可能会疼,也许会很疼。不要怕,多喝水、多小便就好了。一定不要因为疼而憋尿,反而不好。”她一边帮女孩儿擦背一边说。她猜女孩儿不懂,因为她出嫁时母亲已经过世了。

“母亲,我以前不懂事,对你不敬。”

“都是我不好,不替你着想,不维护你,让你伤心,孩子。”若是没有她纵容那戏子,如果她反对承耀纳妾,两个孩子早就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一切都是她的错!是自己耽误了孩子们。

齐承耀洗过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这一路的风尘都洗掉了。湄筠替他兑的洗澡水,若是湄筠肯替他搓背便更好了。他琢磨着等这两天安顿妥当后,大家买几身像样衣服,一起去澳门婚姻登记处把他跟湄筠的婚事办了。之后,就可以做他盼望多年的事情,他但是想着心里便悸动不已。

他的屋门被轻轻推开,湄筠带着清新的水汽站在门口,齐承耀看呆了。

“那边......床小......”女孩儿垂着眼,不敢看他,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齐承耀喉咙干咽一下,他立刻下床到女孩儿身边,把她抱起来,抱回床上。“傻姑娘,从前我钱多的时候你不肯跟我,现在你却肯了。”他眼睛湿了。

“偏要傻!”她揽住丈夫的脖子,尽管她羞得眼皮都红了,她仍要看着丈夫,“我从来没跟别人亲近过,手都没拉过,即使从前跟那个人订了婚。”她要告诉丈夫自己的清白。

“我知道。”所以他爱她至深,他爱女孩儿的纯洁。

那闲人说“你费半天劲都未必能进去”,确实如此,而且还夹得有点疼。色泽也不一样,粉嫩得令他十分心动,把持不住。齐承耀微笑。

“我是不是不够好?”女孩儿小声问,因为他们才缠绵没多久便结束了。她不懂九年未行人事的丈夫面对自己心爱的人激动得不能自持。

“宝贝,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对,他要慢慢来,让湄筠一点一点习惯,别伤着女孩儿。齐承耀把妻子搂进怀里,在女孩儿脸上唇上亲吻。

“我跟那个人比呢?”

“什么?”女孩儿声音太小,他没听清楚。

“我跟那个人比呢?”

“谁?哪个?”

“那个!你明知故问!”女孩儿踢他一脚。

“天差地别,宝贝,她怎么配!别提那个人,别辱没了你自己!哎,你等一下!”齐承耀下床,须臾拿回来一个小包裹。

湄筠认得那包裹,逃难时丈夫始终把它护在胸前,不肯离身片刻。她猜里面是金银细软。

“宝贝,你还记得这些吗?”他打开包裹,把里面的肚兜一一展开给妻子看。

“哎呀,你......你怎么......找到的?”湄筠羞得立刻用双手捂住脸。

齐承耀拉开妻子的手,“我们分开后,我心里很难过,就翻看你留下来的东西。我很蠢,一直没发现。‘九一八’前,我们同车回铁岭,在车上你不肯跟我打招呼,我心里很难受。回去再翻看你的衣物,居然发现了这些,我很开心。我一直收着它们,我想有一天要你穿给我看!宝贝,你做得真漂亮!”

“我自己去买的料子,一针一线做的,做了好久!做的时候满心欢喜。可是......你不知道我有多伤心,整整一个月。你中秋节回去,她就怀孕了。”女孩儿哭出来,她终于肯在丈夫面前说出她的委屈。

“宝贝,对不起,我太混蛋!你打我!使劲打我!”他替妻子擦泪,亲吻她的脸,“我其实中秋节那会儿很想你跟我一起回家。”

“回去做什么?看你跟她亲热?”

“中秋节那会儿我很想跟你在一起,我爱你,我喜欢你!”

“就会说嘴!”

“真的,湄筠!你听我说,我十八、九岁的时候欲望很强烈,大概每个男子都这样,那时一定要有个女人来满足自己。要是我们早点结婚,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不会有别人。那个人,我看戏时看到了,没有束胸,跟别人不一样,恰好迎合了我的欲望。我就想要占有,那只是我的欲望,不是我的爱。就那一个月,其实就十天,欲望过去了,我就不愿和那个人在一起了。后来我想去接你回家,我不知道用什么借口,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我叫老唐去打听你的情况,姨妈没收礼物,我不好意思去。开学了,我去姨母家接你,我一见你就喜欢,我一路走回家时就已经后悔了,后悔我在我们俩的关系中夹杂了不洁。我从没把那个人当妻子对待。可对你不一样,你是我满心珍爱要共度一生的人。我后来常常想要是我新婚夜留在你房里,我绝不会再要别人,我会打发那个人走。我万分后悔!后悔致死!”

“要是中秋节你想跟我在一起,那她怎么怀孕了?”

齐承耀一时语噎,男人的欲望有时不受心和头脑的支配,况且他自开学到中秋节旱了一个半月。

“算了,我们别说不愉快的事!真是色,你!一直都留着,逃难还不丢下!”

“不光是‘色’,宝贝,我以为只要我好好地收着它们,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来,”他俯身下去,丈夫的手极温柔,“漂不漂亮?”他把白绢亮给妻子看。

女孩儿羞得伏在他肩上,后来她亲吻丈夫的脸,亲吻他的伤疤,无限温存,“他们是不是把你打得很疼?”

“不疼,我活该!宝贝,你看,还有这个!”

彩色套印的一张纸,底色上印着“百年好合”四个大号空心篆字,四周一圈装饰各种吉祥图案:龙凤呈祥、春燕双飞、鸳鸯戏水,还有双栖的白头翁和嬉戏的彩蝶。下方正中的花篮两旁印有“同心永爱”四个字。两人的龙凤帖,一人一份。往昔激怒之下,她把自己的那份毁掉。

“你还留着?怎么没扔掉?”

“我不舍得,我心里一直拿你当我妻子!哎,宝贝,你当初为什么愿意嫁给我?”

“巧妻常伴拙夫眠,”她很骄傲,“我听说你挺傻的,正好!”

齐承耀笑,他的妻子真是可爱,“别调皮,宝贝,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他盯着妻子微笑,他才不信呢,他的妻子如此有心性,会轻易把自己随便嫁人?

在丈夫灼灼的目光下,谢湄筠咬一下唇,“我知道你在东北大学读书,我还知道你驱逐了那个人,”年仅17岁的少年居然有胆识和能量驱逐他的父亲,她很钦佩。“其实我还见过你。”

“什么时候?”齐承耀惊讶。

“你来我家里做客时,你在院子里走过,和谢雍说话,”她已经不再称呼谢雍为父亲了,谁家的父亲会想着把女儿送给日本人?“我正好在哥哥的书房里,隔着窗户看见你。”

“哦,你当时对我什么印象?”

“嗯,人模狗样的。”

齐承耀搂着妻子笑,“调皮!再敢调皮,我就让你再疼一把!”

“......我很想再疼一把......”女孩儿贴着他耳朵小声说,“我不怕疼,我想跟你在一起。”

“真的吗?宝贝?”

“嗯,我很想你!在北平你......我后来一直很想你!”

“你不生气吗?”齐承耀惊喜。

“当时生气,后来就不了,一点也不生气。”

“那么,我们来吧,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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