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二十一章羽妃（上）

傍晚时分，一位自称司礼监的华服宫女来到我房间，为我讲解立妃大典的细项，末了还说皇上知道我初来乍到，不熟悉宫中规矩，吩咐这大典仪式我知晓就可，明日一切均有司仪从旁辅助，无需太过操心。

皇帝倒是体贴，不过你只说这句不就得了，还啰嗦半天。

送走华服宫女，羽心斋的侍女催促我早点入睡，说是明早四更天就要起身，我见她们焦急的模样，不由好笑，感情所有人都比我这正主儿还要着紧，生怕出什么疏漏。

可是，今晚怎么睡得着？大家都为这立妃大典喜乐洋洋，唯有我心中苦闷，躺在床上就想直接昏死过去算了。可再不愿面对，时间终是一点一滴过去，迷糊中，繁杂的脚步声进门，在一大堆宫女的摆弄下，辰时(早上7点-9点）初，一切已全部准备妥当。

看着镜中红妆艳抹的自己，大红绸袍挂一身，裙袭十里，炫丽金灿的贵妃头冠置于发间，珠帘垂面，雍容而又俗艳。

司仪宫女来到身前道：“娘娘，吉时已到，该上轿了。”

我淡淡看她眼，也懒得反抗，任她扶着我上了院外的大红鸾轿。

心中静得出奇，没了昨日的五味繁杂，反倒是空荡得很。像一尊牵线木偶，我随他们摆弄着，直到雄威霸气的天曌殿立在眼前，才蓦然回神。

下了鸾轿，司礼太监一声长唤，“礼起。”

殿内，群臣闻，齐目而迎，大殿最高处的鎏金龙椅上一袭明煌，珊然站立，带着一脸自得的笑朝我望来。

司仪在我耳边低咐道：“娘娘只须移步殿下，跪地听封便是。”

哼，这礼对我倒也不算折腾！

一步步迈向殿内最金贵之处，我始终没离过那双精亮的笑眸，四目相对，仿佛整个大殿就只有我和这万人尊崇的皇帝，周遭的非议、叹息声统统抛诸脑后，唯剩下那一丝暗涌旋转于我他之间。

姗姗来至他脚下，我翘首微顿，随后轻拂红袖，俯身跪地，双手叠于膝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台上的司礼监念：“昔有扬州太守古氏，学识渊博，护国尽忠，闻之一女，毓秀钟灵……”老太监尖锐细润的声音如嗡嗡蚊叫被我全然漠视，隔着遮面的珠帘，我依旧紧盯着高处上那张脸。

一如第一次见面，这个男人只需一眼已可迷倒众生。不是没有想过，那样精致的面容，那般雍容的气焰，定非平常权贵，只是真当知道时，还是有点惊讶。

四目紧扣，凝然相绕，望着他眼里叫嚣的胜意，我就如一头被玩弄于鼓掌间的猎物，正被滋乐无穷的猎人宣示着我的落败。

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不是？

我心中有点烦躁，这一次我是真的不确定还能不能顺利逃走？毕竟，娑婆罗给我的力量不是绝对的力量，而我，现下也并不能很好运用它。

思绪间，周遭的议论声大起来，恍一回神，原来司礼太监早已宣读完诏书，看这状况不知已嚷了多少声“羽贵妃叩恩接旨”。

正发愣着，却见那耀眼明煌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台阶，笑意淳淳地来到我面前。

“看来羽妃还未适应宫中繁缛。”一只大手伸了过来，声音不大不小，却透着一股宠溺，让殿内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并没有接过那手，我只是埋头一叩，“谢吾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大笑一声，顺势将我扶起，掩了原本的尴尬，温润有力的大掌牵起我的小手递向已来到身旁的司仪女倌手中，同时向台上的司礼太监使了个眼色，继而听得一声长唤：“礼毕。”

转头看我，他幽深的黑眸中闪着一缕狡黠，趣味得很。我眉头微皱，此时司仪女倌扶着我往一侧殿门走，我的琢磨也就到此为止。

困惑了一天，终于等到入夜，今天从天曌殿出来，我就被抬进一座寝殿，身边的女倌告诉我这是龙翔殿的偏殿。

我不知道这个朝代立妃是不是都这么隆重，但我记得前世曾在书上看过，古时，皇帝只有在迎娶皇后才会有隆重的婚典仪式，而册封妃嫔只须一道圣旨就行了，当然，某些融有政治权衡的联姻例外。www.)

怎么？难道我身后还有什么背景不成？看今□□臣们一张张匪异的脸，不难看出他们当中有些是不赞同的，既是如此，我们尊贵的皇帝又在想什么？

沐浴完，女倌们为我笼上一件洁白的丝裙，裙身很大，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裙内一丝bu不挂，胸间仅用两根白色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这衣服还真方便，轻轻一拉就春光大泄，就在我感叹皇帝变态级的待遇时，身子已被人抬进龙翔殿的寝殿，放置于那张硕大的龙床之上。

待侍候的宫女全数退到外间，我这才从床上慢慢下来，所以当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我披着白色丝缎，惬意地坐在桌边轻啄着香茶，长发垂垂，散于肩背，一脸慵懒得像个刚睡醒的少女。

见他掀帘而入，我脸上爬起一抹笑，轻唤道：“夜公子。”没有起身，也没有畏惧，手指随意把玩起手中的茶盏，就这么似轻似浅地睨着来人。

他走到我面前，掀衫而坐，明煌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格外刺眼，散着一身与往昔不同的威严和不可一世。

“没想到夜公子就是我朝英明仁德的千夜大帝，小女子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听出我话中的讥诮，眼前人浅浅一笑，“怎么？就这么不愿当朕的妃子？竟然还逃跑？你可知这入宫为妃，可是天下万千女人的梦！”

“呵。”我低嗤，“只可惜羽池不在这万千女人之中，羽池也不想做什么皇妃，只想做一名平凡的女子。”放下茶盏，我换上一脸严肃，“如果今天坐在我面前的不是夜公子你，我可能还会不以为意，只可惜是你，那这立妃就不是面上的单纯，在你眼里，我是一名令你憎恶的刺客不是？”

闻我的话，他眼眸微微一利。

我见状，轻笑，“那天没有一并射死我，是不是觉得可惜？如今找到了，就该把我杀掉才是，为什么还要迎我进宫，冠上我贵妃的头衔？难不成，你还真是为了念旧？”言辞间不觉有些犀利，只因此时此地，我满腔都是怒气。

“放肆，竟敢质疑朕。”他大喝，眼中已有细小的火苗。

然而，我并不想激怒他，毕竟长相和心思往往都成反比，长得越美的男人，心通常就越黑。

“皇上也不必动怒！”我软了语气，“羽池只是想不明白，希望您能告诉我真相而已。”

他没出声，看了我半晌，方才道：“那天靖远只是一时失手。”暗沉的嗓音中竟带了一丝歉疚。

我有点不信，迎上他的眸，竟不知他脸上的表情是真是假？

像是识穿了我的心思，他伸手握住我放在一旁的手，道：“那晚朕知道后已经狠狠骂了他，他也差点废掉自己的手来谢罪，后来知道你被歌舒救下，我们这才安心。”他一脸赤诚，完全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好像真的很担心我。

可我能信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