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围合，殿外的光亮越发暗淡了下去，唯独殿中摇曳的烛火还叫人能探见一丝真实。

冰冷的殿内乍然想起一声嗤笑，皇后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皇帝脚边的宫女碧玉，眼中满是不屑。

“皇上，莫非凭着随意一个宫人的诬陷，便要定了臣妾的罪不成？”

分明是有恃无恐的模样！

皇帝眼中划过一丝惊怒，碧玉更是脸色一变，生怕皇帝因信了皇后，反倒叫她里外不是人。

碧玉干脆眼中一狠，趴跪着道：“皇上，奴婢有证据！”

言罢，碧玉一手撑在地上，半坐起来，一手探向右手衣兜之中，抽出来一个荷包，用力举到众人眼前。

“奴婢自知是贵妃娘娘宫中婢女，皇后娘娘便是利用了奴婢，奴婢也是决然毫无办法的。因而当日碧莲前来拉拢奴婢，要奴婢在贵妃娘娘药中下药之时。”

碧玉微微顿了下，嘴角露出来一丝得意的笑容：“奴婢从碧莲那儿要了一个皇后娘娘的荷包，以作证明。”

这证明，是为了在碧玉成事之后，不至于被皇后杀人灭口的手信，也是碧玉会答应皇后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因着这荷包，上绣祥云凤尾，向来只有皇后在用，碧玉一个孟贵妃宫中的婢女，自然是绝不可能会有的。

眼下她拿出来，按理说，是能够证明了她的话是真的。

温筳听罢，顺着皇后的目光，也朝着碧玉手中那荷包看去，绣纹精致明晰，确与皇后往常所用一般无二。

“不过是一个本宫宫中丢失的荷包罢了，凭此又能证明什么？”皇后凌然不惧，看着碧玉的目光根本半分动摇都没有。

碧玉一时哑然，有些无措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荷包。

“既然宫女的话不可信，皇后娘娘觉得臣妾的话如何？”随着一道曼妙的女声，满脸苍白之色，叫宫女扶着才能稳住身形的刘贵嫔，便从外头走了进来。

“本宫今日殿中，可当真是热闹，看来皇上今日，是非要置臣妾于死地不可了？”

皇后目光泛冷，面上虽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掩藏在衣袖底下的双手，却已然交握在一起，用以克制她心中惊骇。

虽然皇后一早便得了消息，知道闻淮卿今儿查到了孟贵妃那边的异样，才会打算先发制人，将三皇子妃叫来宫中，以作要挟。

谁知道她话还未曾说上三两句，句句言语叫“罗禾妗”挡回来了不说，闻淮卿与皇帝竟还来得这般快！

更重要的是，她从京中带出来的，闻崇明一早准备给皇后的人手，原本是叫他们埋伏在殿外与四周的。

可这会儿她几乎身陷囹圄，明里暗里示意了好几回，都不见原本藏着的侍从出来。

怕是已经叫皇帝或者闻淮卿解决了个一干二净。

皇后面上巍然不动，眼底深处却漫出一丝苦笑来，再看着这原本由自己一手提拔，本想作为杀手锏的刘贵嫔，一转头，竟也来对准自己了。

莫非是她今日当真要认命不成？

不！她不甘心！皇后眼中光亮一闪而逝，看着刘贵嫔的目光几欲杀人。

刘贵嫔虽然娇弱地仿佛风一吹，便能跌落在地上，可她对上皇后这个眼神，却也不过目光微微闪动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原本她们便算不上多牢固的同盟，若不是皇后先以闻淮卿一事威胁她，她也不会答应冒这么大的危险，去算计皇帝。

这会儿皇帝已然知道了真相，且刘家的命脉还握在皇帝手中，她自然是要为了一家人的性命考虑的。

会做出哪般的选择，自然不必多说。

“皇后娘娘，您叫臣妾跟在皇上身边，寻机将皇上救下来，好取信皇上，此事原委，臣妾已尽数告知皇上。”

刘贵嫔似乎还未曾早前那寻死不成反被踢的虚弱中缓过劲来，一句话说上三两字，便要停下来喘口气。

然而这并不会碍着刘贵嫔将事情一字一句言明，叫皇后眼中愤恨越发深重，她阴森森地看着刘贵嫔，张口便是威胁：“刘贵嫔，你既然敢陷害本宫，不知道可敢将你那秘密公之于众？”

刘贵嫔眼睑垂落，面上有着掩盖不住的倦意，她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只道：“仅随娘娘心意。”

竟是当真半点不在意了！皇后脸色一时更加难看了下来，她侧目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温筳与闻淮卿等人，仿佛能从其中看出些许他们对于刘贵嫔的厌恶与鄙夷。

皇后忽然愕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呢喃出声：“你们….已经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刘贵嫔会不顾她的胁迫，竟敢回头倒打一耙，看来是皇帝已经将一切都问明白了。

“皇后，眼下你可还有话好说？！”

皇帝目光冷漠，便他与皇后是少年夫妻，可皇帝一腔情谊早已尽数给了慧妃，甚至原本的尊重，早在他与闻崇明生了嫌隙，又得知皇后害死慧妃之后，便散尽了。

残余下来的，不过是对皇后的忌惮与不满而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手中不停颤抖的指尖终于停了下来，总归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除了咬牙不认，她已然没有其他办法。

不如尽力一搏，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她动了手脚，皇帝终究是不能奈她何！等归了京中，有闻崇明与罗贡撑腰，她必不会放过她们！

但是看皇后这般作态言语，温筳哪里会不知道皇后打得什么主意，她微微侧头看了皇帝与闻淮卿一眼。

就见闻淮卿轻轻皱了一下眉间。

温筳两片眼睑垂落，怕是闻淮卿听闻自己被皇后带走，一时心焦，只来得将碧玉逼问出来，却还没找到皇后下毒的证据，这会儿与皇后对上，自然有些为难。

不过没有关系，皇后将她带来殿中，且还叫她寻了机会与梧叶独处，怕是皇后往后最为后悔的事情。

温筳看了眼皇后身后的柱脚处，唇角的笑意一闪即逝。

“方才孟贵妃宫女的宫女指认，皇后娘娘不肯承认，这会儿贵嫔娘娘亲自言明，皇后娘娘依旧不肯承认，怕是非得寻到了那药物，娘娘才无话可说罢？”

温筳这话虽则是问句，却分明给人一种笃定的意味。

皇后的目光一闪，思及自己每回给碧玉的药量都是刻算好了，只够一次，且每回熬完之后的药渣，也尽数倒进了别苑池水中，必然不会叫人轻易寻见。

且这能叫孟贵妃定时发疯的药物，向来是三日一喂，而今日离上回给孟贵妃喂药，正正好过去了三日，皇帝便是想要借着太医探查，在没有药方子的情况下，根本是觉察不出来的！

这般一想，即便皇后隐约觉得温筳这话说得有些微妙，却还是点了点头，胜券在握一般回道：“本宫好歹也是中宫之主，若没有切实的证据，单凭这三言两语，也实在太过草率。”

温筳等的便是皇后这句话！

她唇边的笑意更深，皇后看着只觉脑中忽然划过了一点什么，却又袅无踪迹。

温筳没等皇后想明白，她便裙踞微晃着，往前踏出来一步，素指纤纤，遥遥指向了皇后。

“不知皇后娘娘，您衣襟之中，那一卷药包，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