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是残忍的，也是迅速的，随着最后一记斩击轰然落下，唯一存活的恶魔之子脑袋被削开，没有多余的痛苦，这也算是一种仁慈。

骑士们没有庆祝自己的胜利，因为这种唾手可得的胜利毫无荣誉可言，如果不是为了净化邪魔，致敬神祇他们根本不会选择站在这里。

一天的角斗已经结束了，主持人说还有一些仪式之类的要进行，但贵族们都已经开始散场了，接下来是平民的狂欢，他们没有必要也不屑参与。

“走吧，我们现在去后场应该还能赶得上。”乌勒尔起身向着爱丽丝伸出手，虽然这里到处都有士兵，但如果要去后场还是有个人跟着比较好。

“你们是要去后场医治伤员吗？我很荣幸为你们引路。”侍从之前也听见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们之后还要做什么。

“不必了，你把这两个小孩带到这个地方去就可以了，剩下的路我们可以自己走的。”乌勒尔给了侍从一串地址，让他把流浪少年送到吴林生的仓库里去。

侍从领着孩子离开后，乌勒尔也带着爱丽丝去找安置伤员的地方。

斗兽场在平时就没有安置伤员的场所，要么带着伤痕和奖赏离开，要么让伤残和死亡把你留下。

但不管怎么说节日大于天，角斗场还是腾出来一些地方，最好的场所就是关押奴隶的房间里，选出几个干净的，让祈圣者和伤员们都能在战斗后得到恢复。

问清救治场所在哪里很简单，工作人员们都巴不得有人能够来分担一些工作量，很热情地给两人指引了方向。

“爱丽丝，跟紧我。”乌勒尔扶着爱丽丝的肩膀，让爱丽丝跟在自己身边，这里不是外面干净热闹的大街，这里是除了监狱之外最大的藏污纳垢之所，只要有一只报复社会的胳膊伸出来爱丽丝很容易会死在这里。

乌勒尔除了留意道路还要时刻注意着有没有什么过于危险的囚犯。

走了一阵，终于到了安置伤员的地点，离出口不算很远，如果不是因为生疏其实只要走几步就可以到。

爱丽丝的老师冬妮娅就在这里做救护工作，当她从手术帘后面伸出头看到爱丽丝的时候表情分外惊讶：“爱丽丝？你来这里做什么？”

乌勒尔“她听说这里在做救护工作，所以想要过来做志愿者。”

冬妮娅放下裹血的纱布，从遮挡视线的帘子后面走出来：“我的女孩，你能来帮忙我们很感动，基亚一定也在祝福着你，但这里并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冬妮娅修女含蓄地指了指自己裙子上的血迹，手术中开膛皮肚的场景无论如何也不适合一个女孩子。

爱丽丝这样的是个例外。

“没事的，老师，我见过更加不堪的场景。”

冬妮娅没有继续劝爱丽丝，而是转向了乌勒尔，这位先生，你们能够来提供帮助我很感动，但希望你理解，这里面的场景确实不太适合爱丽丝。

乌勒尔点点头：“我明白，爱丽丝，你也听到了，我们该走了。”

爱丽丝最终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了：“那好吧，但请允许我在外面再祈祷一会儿，算是我为那些罹受伤痛的人祈祷。”

“当然可以，爱丽丝。”冬妮娅把手放在爱丽丝额头上方，柔和温暖的光芒开始闪耀：“愿圣光赐福你的善良。”

爱丽丝开始跪下念诵祷文，乌勒尔去路口处站着，爱丽丝现在和修女们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也知道爱丽丝的自闭性格，选择留给她一点私人空间。

爱丽丝跪坐着，她也不知道祈祷了多久，只觉得周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不时会传来伤者的闷哼，直到她的腿开始发麻，她才缓缓起身，和冬妮娅老师道别后准备离开。

距离乌勒尔等待他的地方还有一小截路途，还要经过一小截两旁设有牢房的长廊。

爱丽丝正在向着乌勒尔呆的地方走去，突然一只手快速伸过来，勒住了爱丽丝的脖子。

爱丽丝一瞬间受到了惊吓，正要尖叫，另一只手也捂住了爱丽丝的嘴。

“要死了。”爱丽丝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能被关押在竞技场都是有一定战斗力的生物，不管是那种，扭断一个十四岁女孩的脖子并不比折断一根筷子难多少。

爱丽丝惊恐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然而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像时间静止在哪里一样，同时爱丽丝也听到了背后的低语。

那并不是人类的语言，对方也说得很慢，似乎是要确定自己听懂：

“bu too yu，gai zoo thas key ze。”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爱丽丝也不再挣扎，慢慢冷静下来，而勒住爱丽丝的手臂也逐渐放松，爱丽丝像个玩偶一样瘫在地上。

对方没有继续，爱丽丝也得以缓缓起身，看清楚到底是谁抓住了她，以及对方到底抓她要干什么。

她一转身，看到的是一个紫黑色的人影，无瞳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她，是一个女恶魔之子。

爱丽丝想要喊出声，恶魔之子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个在几乎所有加兰德文明里表示安静的手势成功阻止爱丽丝叫出声来。

爱丽丝也冷静下来，认真打量这个恶魔之子，她虽然也是个女性，但相比较人类，她身上的女性特征更少一些，她只有最基本的衣物，连饰品也被拿走了。

而且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还有东西在蠕动着。

而恶魔之子突然开口说了人话：“带走，求求，孩子。”

“你会说话？”爱丽丝有些惊讶，在她的认知里，恶魔之子这种东西没有文明，如同未开化的野兽，她从来没有想过恶魔之子也会说话。

“朱娅，自己学的，不很多，求求，带走。”

朱娅把怀里的包裹递过来，爱丽丝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接。

“求求你。”自称朱娅的恶魔之子缓缓跪下，头也抵在地面上，完全没有一点尊严。

爱丽丝接过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和人类的婴儿很像，但更小，也更轻。

“你要我带走他？”爱丽丝猜想最好不要这样。

“是的，求求你。”朱娅依然跪着。

爱丽丝回想起当时在看台上看见的场景，那些恶魔之子慷慨赴死的场面，她心中确实有着怜悯，即便自己也见识过血腥和虐杀，但对方只是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母亲。

“可是你们会攻击人类，你们就和恶魔一样嗜虐。”爱丽丝有些抗拒地往后挪了挪，恶魔之子一直以来就是这个形象，她还是对此有些担心。

朱娅似乎有些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有限的人类词汇不允许她澄清这个谣言，于是他捡起地上用来睡觉用的稻草，往嘴里塞了几根，在爱丽丝的注视下吃了进去。

朱娅还往前挪了挪，露出自己的牙齿。

爱丽丝有些害怕，毕竟这个动作多数时候都是表示威胁，但她还是凑近看了一下。朱娅的牙齿有些发黄，但就像人类的牙齿一样，是平的，仅有犬齿有些尖锐，这表明恶魔之子们就像人类一样杂食，平而厚的牙齿更利于切断纤维而不是撕开血肉。

“我...不能答应你。”爱丽丝仍然有些迟疑，她选择了离开，提起裙子开始向着出口走去。

但没走几步，她听到了啜泣声，就是这个声音击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猜得到如果那个小小的婴儿留在这里会面对什么命运，要么早早夭折，这是最幸福的结局，但如果不幸的话，他会长大，被当作野兽圈养，在血腥和暴力里面讨生活。

如此的命运，无情地压在那对母子的身上。

爱丽丝还是选择了返回，伸手把那个婴儿从朱娅怀里抱过来，朱娅一瞬间出于本能想要把孩子夺过来，但看到是爱丽丝之后，她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会带走这个婴儿的。”爱丽丝祈祷着，祈祷神明眷顾，她只知道世上也许还有一个人能有此善心。

吴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