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烈率先来到云阳侯府，避开侯府守卫的耳目，直接潜入到碧翎院中。

往年这个时候，赵瞳渊总是会在屋中折一些河灯，让飞烟悄悄出府放掉，寄托死去娘亲的哀思，为生者祈福。今年还是一样，不过，她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府中放河灯了。

她刚刚折好第五只河灯的时候，夏侯烈就突然闯了进来，倒是给一旁奉茶的飞烟吓了一跳。

“码头那边有消息了？”赵瞳渊停下手中的动作，站在身后的清鸾已经为赵瞳渊备好了斗篷。

“我带你去瞧瞧。”夏侯烈伸出手邀请她。往日，他冒冒失失地闯进她的闺房总是会招来一顿抢白，今日却是在安安静静地等待消息，也不再说什么风凉话了。况且今日是除夕，她今日穿着，可真是好颜色。

屋中放有炭盆，烧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碳，不带一点儿灰尘。小几上的瓷瓶中插了几支含苞欲放的腊梅，虽未盛开，在炭火的熏烤下隐隐幽幽的传来一股子沁香。屋中温暖，赵瞳渊只着了一件宽袖绒呢子的锦袍，头上松松挽了个髻，不戴任何首饰。

“还是我来的太突兀？你这是要睡了吗？”夏侯烈问道。

“不是。本想着等清鸾为我传递消息的，结果您亲自来了。”赵瞳渊接过斗篷，又冲清鸾耳语几句。清鸾领会，立刻去寻了一套男装来。

“请世子回避。”赵瞳渊扬了扬手中的男装，“女儿家出门不方便。”

夏侯烈有些脸红，退到外堂等着，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内堂一侧，纱帐拉得严严实实，又有屏风遮挡，想来那春光是看不着了，不过听着那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夏侯烈还是情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口水。不对！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夏侯烈啊夏侯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色。赵瞳渊是何许人也，要是她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指不定要怎么讨厌你呢？

“世子。”

夏侯烈闻声转头，只见一个俊俏公子站在自己眼前，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玉冠束发、身披石青色氅衣，若非知道她是赵瞳渊，否则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官人呢。

“好了？”夏侯烈问道。

“嗯。走吧，清鸾你驾一辆马车悄悄从后门口走，届时不便方可来接应。”赵瞳渊镇定自若，她知道即将去的地方乃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再者，也不想惊动侯府众人，只得悄悄行事。

夜半时分，皇宫中庆贺年节的烟火终于在天际散尽，可是那浓浓的硫磺味还弥漫在空气当中。到了码头，那里已经是灯火通明，那艘货船已经被人团团包围了。

“是你的人？”赵瞳渊问道。

“是我让人通知巡防营的人暗中盯着的，没想到他们已经先出手了。”夏侯烈回答道，看来这巡防营中有其他人的钉子，看来下回得试探试探了。

“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亦或是二皇子本人！”赵瞳渊警觉道，莫非夏侯玹已经怀疑有人要对他的银子下手了，“刚在宫中的阖宫夜宴上发生了什么？”

“三皇子高调宣布你姐姐有孕了，请求陛下给孩子赐名。”夏侯烈这样一说，赵瞳渊就全明白了，三皇子准备放弃这个机会，专攻讨好皇上。毕竟有子嗣也是太子人选之一，可是他不该拿姐姐的安危来冒险。再者，巡防营掌握在房家手中，房家是四皇子的支持者，这样一来三皇子临时察觉计划有变，四皇子来不及撤手岂不是要大受打击。这个夏侯璟，在这一点上还是很精明的。

“这里面是什么？打开！”为首的军官气势汹汹，他接到上头旨意，把本来的盯梢变成围捕，那肯定这批货物是有问题的，若是给他逮个正着，这升官发财的日子还远吗？

“动不得，动不得。军爷，这里面装的是白家上供给贵妃娘娘的东西，动不得呀！”那船老大特地搬出白家来，想要吓唬一下那巡防营的军士，谁知那人干笑一声：“动不得？我看怕是里头有鬼吧？”船家越是这么说，那军士越是要看，双方就这么争执起来，差点就要动刀枪了。这时远处传来火光，接着一大队人马出现在码头边上，夏侯玹为首，姚仕先随后，看得出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走，这里不安全。”夏侯烈一看是夏侯玹，就知道这次的行动肯定暴露了，四皇子夏侯瑸要吃大亏。他拉着赵瞳渊躲在一间小船坞里偷偷看向外头。

夏侯玹首先发难：“给贵妃娘娘的东西你们也敢扣？是谁借给你们的胆子？”

“二皇子殿下，您也别先怪罪，这不是接到上头指令了么，除夕，怕是有不轨之徒趁机作乱。您看这既然是献给贵妃娘娘的东西，那小的们就不看了。”那小头目一见是夏侯玹，气焰立刻消了下去，对方可是皇子啊，他长了几个脑袋敢和夏侯玹叫板。

“别！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们京城的治安乃是第一要务，本皇子给你行个方便，揭了这封条打开瞧瞧。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本皇子立刻随你去刑部，若是没有……那可就别怪本皇子了。”

那小头目吓得都快跪下了：“我的爷……”

夏侯玹才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令手下开箱检查，撕了封条，把箱子的漆面用刀刮了刮，朱漆的表面下全都是木屑，根本没有所谓的银子打成板藏在夹层里一说。

箱子中只是一些绫罗绸缎和茶叶果子什么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那巡防营的小头目傻了眼，心想这回完了，别说升官发财，估计是生棺材发纸钱了！想到这里，他像烂泥似的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通知的巡防营？”赵瞳渊问道，若是刚刚巡防营埋伏在周边只管守株待兔就可以了，可惜……事与愿违。

“就在阖宫夜宴上。”夏侯烈答道，忽然间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夏侯玹有足够的时间通知这边了。”

“赶明儿，我也要弄只信鸽来。”赵瞳渊小声嘟囔道。

“怎么样？现在还认为本皇子的货船上夹带私物吗？”夏侯玹看那小头目的眼神如同看一具尸体，他笑声中夹杂着寒意，看得姚仕先不寒而栗。他跟对人了，凡是王者必须具有杀伐果断的个性，否则怎么震慑那些人。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小的只知道是上头命令，不知道这是您的东西，要是知道，就算小的浑身长满了胆子也是万万不敢越雷池一步的。”那小头目及他手下的军士全都跪下求饶。

“殿下，定有幕后主使。不如留他狗命，慢慢审问。”姚仕先提议道。

”他一个小喽啰能晓得什么？这巡防营握在谁手里你又不是不知道，再加上今晚夏侯璟那一举动，恐怕他也参与其中。还有，夏侯烈急着离开说不定是为夏侯璟布置这些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夏侯玹分析说道，他果然聪明，说得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他没有想到，夏侯璟提前撤手了，这也是夏侯烈始料未及的。

“那殿下是要……”姚仕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暂时留这些人一条小命，他们还有用处。”夏侯玹笑道，夏侯瑸和夏侯璟敢联手对付他，他也不介意送份大礼给他们，只是这首当其冲的，便是巡防营的主子夏侯瑸了。

“姚仕先，留下些银子。请巡防营的弟兄喝酒，毕竟他们辛苦了大半个晚上了。四皇弟那边我亲自与他解释。”夏侯玹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正好能给那小头目听个大概。

夏侯玹一行人走后，夏侯烈与赵瞳渊才慢慢从船坞中出来，“好险！没想到夏侯玹还留有这一手。”夏侯烈直呼好险。

“银子还在船上，你信不信？”赵瞳渊看着那有婴儿手臂粗的纤绳道，“我若是夏侯玹，接到密报时肯定知道那批银子无处安放了，不如用粗绳或是渔网网住，丢在江里，绳子一端系在船上。巡防营就是把船舱上上下下搜个遍也是一无所获。”

“现在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我从路居那里得到消息，“夏侯玹会再对江南有所动作的。”夏侯烈说道。

“您最好明日找三皇子问个明白。怕是这回他得与四皇子起了阋墙。”赵瞳渊说完，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子，“这个是我从江南的铺子里收来的，恐怕路居说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