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天，玻璃被雨水砸的噼里啪啦，男人病情加重已经离不开呼吸机，吃不下东西让身体所吸收的药效微乎其微，沉重的眼皮下眼珠转了几圈怎么也睁不开，薛峰握住带血氧夹的手感受指尖轻微的触碰，他艰难的写了个“五”，那是对爱人的昵称，是他能活下去的勇气。

薛峰轻轻拿开呼吸面罩，将碾成碎末掺水的护心药喂他服下，仍有三分之一顺着嘴角流出，他不敢多耽误又将面罩戴好，用掌心按揉那单薄的心口，低声说道，“我今天要启程去江渝，接到609军区的通知，几天前郊外演练时在河边救上来一个女孩还有两个小孩。”

心脏的跳动顿时开始激烈，男人挣扎着睁开双眸，唇瓣嗡动想要说什么，可是气力不足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手背青筋暴起不由自主地发颤。薛峰感叹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就是怕沈子濯听见这消息会引发心脏病才提前喂他服药，奈何男人还是激动地要引发痉挛，赶忙揉胸顺气好生安抚，“你不用着急，我百分百向你保证那就是小五，至于为什么会联系到我是有原因的，你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

他患有心律不齐怎么也无法控制疯狂地跳动，只能强迫自己调整呼吸逐渐平静，薛峰继续替他顺气，不过这次说话时难得带了笑意，“我听六团的人说抬担架的时候那小姑娘喊了你的名，让六团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刘队吓得还问了好几遍。”

男人面罩下的嘴角无力勾起一丝笑，心里最深处那块暖乎乎的，指尖点点薛峰的手背，那人收敛起笑容严肃的说道，“我懂你的意思，见到人后我会第一时间给你带打电话，所以沈子濯你一定要保证好自己的身体，你也不希望小五打电话过来听不见你的声音吧？”

那双狭长的双眸很深很深，却含着浓重的信任。

大院里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人，玉骨色的手撑着一把漆黑的伞却穿着白色的长褂，伞面抬起时露出精雕玉琢的脸庞，金丝镶边的眼镜更添了几分书生气，他将保温盒递给匆匆奔来的男人，温声嘱咐，“你这几天总是残羹冷饭，铁打的身子也会熬不住，现在首长所能指望的就是你了，所以要好好照顾自己。”

男人看着他，轻笑，“只有首长吗？”

青年将黑伞向下遮住泛红的脸颊，咬住软唇含糊不清的说道，“不是要去江渝吗？路上下雨要慢行，这些菜还是热的你快些吃，记得保温盒要刷干净再还给我，如果确定是五小姐记得给我来个电话，走了。”

他走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将白色的大褂吹起，白色衬衫嵌在西装裤内勾勒出精瘦的腰身，看得薛峰下意识吞口水，哑着嗓子对他说道，“小苏医生，比起饭菜我更想吃你，你也洗干净等我好吗？”他看见心尖尖上的青年脚步一顿，然后握紧了伞把快步走了，如果不是看见羞红的耳垂，薛峰都以为他生气了。

可是真的当他的背影消失不见，薛峰这才松了心神步伐虚浮的扶住树干，向地面吐了几口酸水，胃里跟火烧差不多的灼热让人恨不能跳进冰河里，却又不仅同情起沈子濯，从年轻时又要忍受这种感觉。

黑色轿车飞速开在连接两座城市的大桥上，域林河昏暗的水面随风起伏，大颗雨滴砸出一片涟漪，潲进的雨滴打湿了保温盒的包装袋，他抬手关了窗将盒子抱在怀里，已经好久没有和小医生好好交流过了，这几日的匆匆而见匆匆而别，小医生都瘦了好多。

轿车缓缓驶入军区医院的大门，早已等候的几人率先敬礼，薛峰肃穆回礼，在走进大楼的时间里刘队简单讲述救援三人的过程，三言两语让薛峰听得胆战心惊，他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直到在儿童病房的玻璃门前站下，看见小姑娘端着书给两个孩子讲故事，她一头黑发修剪成到锁骨的短发，眉眼依旧温柔。

他双手推开门，微微笑着唤了声，“小五。”

小姑娘本能抬起头，清澈的大眼睛充满疑惑，似乎是在询问，你是在叫我吗？

薛峰害怕吓坏这个可爱的小朋友，缓慢的走到她的身边，蹲下身眼神友好亲切，伤痕累累的手放在她的肩上，温声说道，“你的名字是舒霖，我们都叫你小五，还记得吗？”

“舒霖？”她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眼前这个人逐渐感觉熟悉，漆黑的双眸深处是挡不住的焦急，有千言万语等着与她诉说。清澈澄明的眼睛凝聚起一束光，她试探性的唤了声，“薛峰哥哥？”

他爱怜地抚摸小姑娘的头发，一颗心又酸又涩终是忍不住抬手将她揽在怀里，娇小的身体瘦得只剩一副骨头，掌心贴在凸出的脊椎骨都不敢用力，生怕伤了沈子濯心尖尖上的人。他轻声安抚，“是我，小五，我来接你回家了。”江南小说网首发 www..

他拿出手机放到舒霖的手里，“给他打个电话好吗？”

“他？”

薛峰想起男人绝望又充满希冀的眼神，瘦如枯柴的手无力捏着一片衣角，用近乎所微的声音恳求他将小五带回去。他胡乱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沁出的水光，对她说道，“是你的老公，你失去消息之后他心急如焚病情加重，现在和他说几句话好吗？”

只是响了三声就被人接起，小苏医生沉沉悦耳的声音自那边响起，让薛峰不由自主放柔了语气，“小苏，子濯呢？”

他飞快说道，“首长很好，只是没有什么力气，你有话快说他可以听见。”

小姑娘迟疑地接过电话，她张张嘴吐不出一个字，求救似的看向薛峰。

“薛峰你还在吗？”小苏医生语气里满是焦急，因为此时的沈子濯已经近乎昏迷全靠意志力强撑，勉强半睁着眼睛去等小姑娘的消息，苏立扬的手始终放在他的心口按压，生怕一时情绪起伏引发病症。就在这时沉寂的空气终于被打破，是薛峰低哑的声音，“是小五，她很好，在给孩子们讲故事。”

那只细瘦的手轻轻点了点小苏医生的手背，示意他将手机拿过来，用又轻又弱的语气询问，“她不愿和我...说话吗...”

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就让他的唇瓣呈现乌紫，苏立扬赶忙将手机扔在一边开始有序的大力按压，男人的胸膛凹陷并且泛红，双眸不由自主上翻露出眼白，他虚弱的连面罩供给的氧气都无法呼吸，强迫塞入软管的过程中出现剧烈咳嗽，夹杂血沫的胃液顺嘴角流出，男人痉挛之下全身发抖不受控制，手脚扭曲成可怖形态。

“滴...”

刺耳的警报声让苏立扬心中一凉，他跪坐在床上开始大力挤压男人的心口，单手握拳敲打四下直到他的身体脱离床面又落下，胸口瞬间出现淤青可是仍然是一片寂静，他对着电话大吼，“快让小五说话，快啊，首长快不行了。”

小姑娘听到消息也慌了神，她双手捧着手机满脸泪水，“老公我是小五，我是小五啊，我很好我会很快去见你，求求你撑下去好好活着，孩子们...孩子们会叫爸爸了，我们明天...不...我们现在就回去，你好好的好好的！”

“老公，子濯，求求你活着啊！”

舒霖泪水涟涟抱着手机嚎啕大哭，呜呜的哭声透过电话传到沈子濯的耳中，那颗残破不堪的心脏突然跳了一下又恢复寂静，苏立扬拿来抑制剂扎在他的心口尽数打进去，又十分钟的强力按压后终于听见男人大口喘息的声音，他捂住心脏猛烈地开始咳嗽，一大口黑红的血液喷在枕头上，用气音安抚小姑娘，“别哭...我不会死...小五...”

“我想你...咳咳...很想...”

他说完就气力不足的陷入昏睡，苏立扬擦去额头的汗水拿手机走到窗边，表情很是严肃，“薛峰，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和你说。”可是那边响起的是舒霖的惊呼以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沉闷声，他的心仿佛也摔在地上碎成七八瓣，通话恰到好处的戛然而止。

他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手机，脑子里全是不好的事情，薛峰疲惫又勉强的笑容仿佛出现在眼前，发抖的手怎么也按不下数字，一张嘴出来的全是呜咽声，胆小无助的青年抱住自己的膝盖低低的啜泣，时至今日他才知道早已离不开这个男人，他的心早已尽数奉献出去。

他一直等到凌晨两点钟才等到电话，是舒霖。

“小苏医生是吗？”舒霖轻轻浅浅的声音从手机传来，仿佛一道光令人心安，苏立扬哽咽着应了一声，又听她继续说道，“薛峰因为太劳累晕倒了，并且他的胃部发现出血点，应该是为了我和子濯的事连续奔波好几日了吧，我很抱歉。”

苏立扬捂着嘴压抑自己的哭声，从很久之前他就没有如此伤心过了。

因为心脏憋闷醒来的男人微微侧过头，月色下的双眸温润如玉，他哑声道，“要相信薛峰。”

“我知道。”哭哭戚戚的小青年挪到他的身边，用掌心按揉心口来缓解他的不适，还挂着泪珠的眼睛看上去楚楚可怜，小小声地说道，“今天小五在江渝陪伴薛峰，那我就陪着首长一起等他们。”

男人闭上眼睛轻笑，“那作为薛峰替我寻回小五的报答，我会亲自向薛叔叔说一下小苏医生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