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趴在课桌上，似睡非睡之间嗅到了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不可避免，苦杏仁的味道总会让他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

不知怎的，路明非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这是《霍乱时期的爱情》那个经典的开头，陈雯雯推荐路明非看的。

路明非激动地去新华书店买了这本书，但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从过年看到初夏，开头看了八百遍，也不知道这本书究竟讲了什么。

只记住了这句话。

不过路明非认为自己的爱情没有受阻，虽然陈雯雯对他的殷勤并没有特别的表示，路明非自己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他就是这么固执地认为的。

没办法，少年总是这样对自己的爱情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憧憬。

路明非从桌子上抬起头，原来苦杏仁不是爱情受阻的味道，而是跟自己隔着一张桌子的苏晓樯在喝杏仁露。

现在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班里的同学们已经分化成了两派，一派努力学习，期望能在高考里一鸣惊人；另一派已经躺平了。

路明非和苏晓樯就是躺平派的两个代表人物。

不过苏晓樯总能找到一个好大学读，以苏家的财力，随便在国内国外哪座大学里砸上一笔让人没法拒绝的赞助费，那所大学的校长就会哭着喊着求苏晓樯去他那里就读。

而路明非呢？

路明非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接，没有心领神会的默契，也没有暗自欣喜的旖旎——这两位几乎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在彼此的眼里读出了惺惺相惜。

路明非暗恋陈雯雯，但陈雯雯对他爱答不理；苏晓樯明恋好多人，但那些人都承受不了小天女的耀眼光芒，恨不能把自己在苏晓樯面前捂得严严实实。

爱而不得，这大概是两人目前唯一的共同点。

当两人之间拥有了与众不同的共同点，彼此之间就会相互吸引，关系也会更加亲近，就像一对彼此靠拢的磁铁一样。路明非和苏晓樯之间也是这样，不过……这两位的磁场貌似都有点歪。

“过来！”苏晓樯从课桌里掏出一盒酸奶，朝着路明非挥了挥。

小天女的课桌里永远能掏出各种各样的零食：光明酸奶、乐事薯片、旺旺大礼包。革命立场不坚定的路明非同志很容易就被这些东西收买，变成苏晓樯最忠实的狗腿子。

“来了老大！”路明非谄媚地笑着，屁颠屁颠跑到苏晓樯的课桌旁，“这次有什么需要小的效劳？要帅哥电话还是给帅哥送情书？提前说好，打架我可不去，你看我细胳膊细腿的……要叫就叫徐岩岩徐淼淼，他俩加起来能顶七个我！”

“废什么话啊！”苏晓樯不满地瞪着路明非，“你的意思是我不给你酸奶喝，你就不帮我送情书要电话去打架咯！”

路明非嘿嘿嘿地赔着笑，那意思不言而喻。

“明白了。”苏晓樯没好气地把酸奶塞进路明非的手里，又拆了一根吸管给他，“要是陈雯雯叫你去打架，别说还要给你点什么，让你倒贴你都愿意！”

“老大冰雪聪明！”路明非继续嘿嘿嘿地笑，教室里课间嘈杂，没几个人听到苏晓樯在跟路明非说什么，就算听到了也不打紧，小天女跟自己小弟开个玩笑很正常的。

苏晓樯没说话，翻了个好看的白眼，继续喝自己的杏仁露去了。

路明非见老大并没有强迫自己抛头颅洒热血的意思，就拿着酸奶告退了。

陈雯雯穿着素净的淡色长裙坐在床边，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在读。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教室，照在陈雯雯温润的肌肤上，居然有一种玉的质感。

在课间吵闹的教室里，陈雯雯就像一朵梨花静静地开着，不声不响，但又让人难以忽视。

这样的女孩怎么会让人帮她打架呢？

路明非在心里问自己。

不过，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路明非大概会第一个冲上去吧，就算对方是一头比徐岩岩徐淼淼加起来还重很多倍的巨龙也无所畏惧。

路明非把吸管重重地插进酸奶盒子里，就像用长枪捅穿了巨龙的心脏。

……

远在南半球的亚马逊热带雨林里，岳旭把沥泉枪从龙的心脏里拔出，漆黑发亮的血液从创口喷薄而出，仿佛那里是一口正在往外喷吐石油的油井。

这只狰狞可怖的动物还在挣扎，它的身躯像小牛犊一般大小，两只折断的骨翼深深地刺进地面，它奋力地昂着头，半小时前还在炽烈燃烧的黄金瞳如今已经黯淡无光。

“有种可怕的美感，不是吗？”岳旭看着这只垂死的生物轻声说道，“大概只有造物主的宠儿，才会被赋予这样美丽的造型……”

岳旭的声音轻柔，但手里的沥泉枪却再度狠狠地洞穿了龙的心脏。

龙还在试图反抗，但不知怎的，它的动作在诺诺看来就像一部掉了帧的胶片电影，充满了卡顿感。围绕着它的空气仿佛变成了一团浓稠的胶水，束缚着它的身体，禁锢着它的动作。

诺诺忽然想起了岳旭刚刚的那句话：只有言灵才能对付言灵。

“这是你的言灵吗？”诺诺指着还在汩汩流血的龙问道。

“是的。”岳旭点了点头，继续重复着拔出长枪再插进去这套简单的动作，坚韧的龙皮和龙鳞在这把沥泉枪面前就像不堪一击的豆腐皮，一触即破，“言灵·静，只要处于它的影响范围之内，所有正在运动的东西都会暂时静止。”

“相对静止？”诺诺皱着眉头继续问道。

“中学物理学得不错。”岳旭朝诺诺竖起了大拇指，“我可以指定一个参考系，比如现在，我就是那个参考系。所以这条龙相对于我就是静止的。但是因为它有那么一丁点风王的血脉，可以略微抗衡一下我的言灵，所以它才会看着像有点掉帧。”

“听起来好科学！”诺诺惊叹道，“还能指定参考系相对静止……牛顿知道这回事吗？”

“我觉得他是知道的。”岳旭平静地说道，“因为历史上这个言灵最著名的拥有者就是艾萨克·牛顿爵士。”

地上的龙血洇湿了一大片土地，闻上去散发着微微的苦杏仁味道。

龙的身躯已经被岳旭戳得千疮百孔，像一块用了很久的破抹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