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雪了。
云子昱透过窗棂看向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没有狂风呼啸的加持，看上去竟有些优雅。
刚刚走到房门，还未多站一会儿，耳边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范良亲自将她的佩剑送了过来。
即将历经两朝，经验丰富到似乎发生任何事都波澜不惊的范常侍，双手捧着若钧，将它递到了云子昱的面前。
“先生，雪天路滑，路上当心。”
有点可惜，本来还想多看一会儿。
云子昱不大舍得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单手拿起佩剑，对着范良点点头，“有劳范常侍。”
范良微微侧身，让过了这个显得有点正式的点头礼。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久，礼数周全是范良几乎刻在身上的规矩，自然不可能让眼下如日中天的云子昱给他施礼——
哪怕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点头。
云子昱也没有在意，她如今也用不着处处在意这些细节了。除了未来陛下的态度，她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了。
“云先生。”
云子昱回过头，范良定然不会随意叫住她。
所以，是有什么事。
她没有说话，一个简单的眼神已足够让老道的宫中内侍领会，范良再次凑上前来，稍稍离近了些，对云子昱轻声说。
“先生可能没有留意，王府大门门口，岑小姐已徘徊多时了。”
云子昱挑起了眉，她这倒的确没有注意，还要多亏范良提醒她。
于是她也十分配合地轻声回道，“多谢范常侍提醒，可知她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免俗。”
范良只说了这没有挑明的两句，但已足够让云子昱了然。
两人相视彼此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云子昱这回感谢着实带了几分真挚，“多谢范常侍提醒。”
言尽于此，二人就此分别。
可惜不巧，出王府的门虽然不止一个，但一个门被积柴堵了，一个正在进炭，还有一个因为路不大好走，有积雪便直接关了。
云子昱将将快走到门口，看到关死的门，也只好再退回来。毕竟她现在这样的身份，，实在不能做出在王府里翻墙走瓦的事，只能回去老老实实的走正门。
走正门，就只能遇上不想见的人了。
“云先生！”
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好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
云子昱暗自感叹了一声，硬着头皮给美人打了个招呼，“见过岑小姐。”
岑未仪今日的打扮走得是素雅的路子，一身淡色衣裙配上一袭白色的狐皮大氅，银色的狐裘围成一圈挤在她冻得越发唇红齿白的脸下，怎么看怎么养眼。
可惜美人眼见得心烦意乱，一副愁眉不展的表情，连行礼都有些心不在焉。
哎……云子昱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了这样的美人，美色全给了自己看，可真是一点用都不顶。
但还是得好生招呼着，毕竟，面前这位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可不敢随意得罪。
“今日这么大的雪还出来，岑小姐可是有事要找王爷？”云子昱故作不知，打定了主意今日要装傻充愣。
“我是来找先生的。”当岑未仪直视着一个人的时候，那双灵动的眸子一眨不眨，着实动人。
然而云子昱是个不为所动、忒煞风景的人，岑未仪的功夫好似全白费给了一个瞎子。
“找我？”但这份惊讶全然不是作伪，云子昱是真的没有想到。
“嗯……”岑未仪愁容满面，看着真真叫人心疼，“父亲说，陛下嘱意于我……”
“那可是好事。”云子昱一本正经地道贺，“在下就先提前恭喜了。”
见云子昱对她的神情视而不见，愣是没接茬，岑未仪咬了咬唇，竟一狠心直接跪了下去。
这可把云子昱吓得不轻，她迅疾如电般在岑未仪膝盖落地之前一闪闪到了美人的侧面，硬是让开了这个“大礼”，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岑未仪跪下正对的方向还站了个人。
是顾晏沨。
……
一时间，场面很是尴尬。
顾晏沨今日是来找临川王议事的，登基大典在即，总有许多事要定，却不想刚到门口，就遇见了这么一桩预想不到的意外。
反应最快的还是云子昱，她一挥衣袖，带起一股真气，轻巧却不由分说地将岑未仪从地上托了起来。她用的是内力，手只轻轻扶了岑未仪一下，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整个站起来了。
接下来回过神的，是顾晏沨。
凡事都举重若轻的贵公子，罕见地有些不自在，他掩饰性地轻握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咳，整理了下表情，回头展袖叉手行了一礼，“云先生，岑小姐。”
云子昱也展袖回礼，岑未仪则是微蹲下身，行了个女子的福礼。
这回倒是比在我面前正式多了，云子昱敛眸侧目看了个清清楚楚。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就是有资格任性啊。
还有空自嘲一句。
有第三人在，云子昱料想岑未仪不敢太过放肆，便心下稍稍放松了些。她跟这位名冠整个洛阳城的第一美人，可没什么交情，实在拿不准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很好，同样在贵族圈子里长大的顾公子开口了。
“岑小姐，刚才是何意？”
问得好，云子昱在内心喝了声彩。接下来的话谁听谁头疼，她不想当唯一的那个倒霉蛋。
果然，岑未仪一下子红了眼眶，她眼睫上一滴泪水将落未落，挂在下眼底，杀伤力加倍的惊人，云子昱被晃的闭上眼缓了一下。
转头睁开眼，看见顾晏沨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温和的语气也同往日一样没有丝毫差别，“岑小姐？”
完了。
云子昱看着岑未仪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着实有些幸灾乐祸，仔细一琢磨，心情还有点舒畅？
她觉得不能怪自己，爱看热闹是人之常情，尤其是碍不着自己的时候。
只是可惜了襄王有梦，神女无情了。
不对，刚才应该是神女有梦，襄王无情。
不过两句都对，看来未来的陛下和皇后，要各自伤心一番了。
云子昱的内心相当活跃，但这有些影响她控制神色。虽然表情依旧八风不动，眼神却是出卖了她的欢乐。
顾晏沨噙起一个浅笑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分明透着无奈和纵容，任由云子昱自己高兴，没有提醒她的神色已经收不住了。
但他有些不满云子昱的注意力迟迟不放到自己身上，随便找了个尤头开口，让对方的视线落回自己身上。
“是殿下向岑相提了亲事？”
“嗯。”云子昱有些恋恋不舍地收起了过于轻松的态度，但语气一时还没收得太严肃，透出了一点鼻音。
这不似平常的软音好似在顾晏沨的心上轻轻挠了一下，一丝痒意萦绕心头，连带着嘴角的弧度都深了两分。
可惜回过神来的云子昱忙着低头收拾自己不该表现出来的恶趣味，没有看到。
等她感觉将自己彻底收拾好了，便继续开口续道，“难得的一桩好姻缘，有如此明理聪慧的皇后，是大魏之福。”
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她自己深信不疑，但顾晏沨也正经附和着，“不错，将来陛下后宫稳定，能给社稷省下不少事。”
闲话只得两句，再多就逾矩了，他们现在可还站在临川王府的门口呢。
于是云子昱就此告辞，准备打道回府。刚错开身子，她就被尚未挪步的顾晏沨叫住。
“飞雪无情，打湿了衣裳容易风寒，先生还是带把伞得好。雪大，小心路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