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了。
这是莫宁在孤天岛的第六个夜晚。大概还是沾了凯的光，这几天没有任何犯人来找他麻烦，所有人一靠近莫宁就能听到凯的名号。
......看来那个凯，在这里真的是很厉害的人物。
他叹气，从这个方向看去，他能清楚看到圆形廊桥下一层的景象。
孤天岛的监控对这里的犯人几乎如同虚设，因此那些摄像头也不隐蔽，莫宁用这几天时间大概摸清了从牢房到他预言所见位置的路线。
那道预言的灵光没有标注时间，但莫宁十分肯定就在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幸运终于降临在他头上，那种直觉来的格外强烈。
而他之前看到的那个青年，从嘈杂的声音和最近有意无意恶调查中，他知道了那是孤天岛一个小团体的领导人。
这个叫“不定”的团体很小，连同他们的首领，那个名叫月的青年，都是非常温和的模样。这个人会是值得选择的，暂时去依附的对象，因为他曾在沉鹧给他的资料中看到过那个名字。
而“不定”，正是些弱小犯人抱团的组织。那里大多收留的都是替罪羊，只要有一定资质，那位叫月的首领就会把他们招入麾下进行庇护。这个组织这几天已经隐约和他打交道了，但是很隐晦，应当是还在考察他。
但莫宁知道，他不能等着“不定”来选择他了。凯的威力很大，但副作用是监狱里相当一部分人都知道他曾是那位“凯”救下的人。
这样有好处，比如为他最近省下了很多会遇到的麻烦事；但也有坏处，比如他和凯的交集应当只此一次，一旦其他犯人确认了凯和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实质关系，那他的处境将会比现在成倍糟糕。
......所以今天，他要按照预言所指的来行动了。
监狱的墙壁上挂着时钟，随着指针指向12点。莫宁的身影消失在牢房中。
他的心跳的很快，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不守规则”的事情。但这也没办法，即使他天真又愚蠢，莫宁也知道在这种地方，如果不打破一些底线，他是没法坚持到去和钟政求取许诺的时候的。
他顺着自己之前打探好的路线，巧妙避开所有监控，来到曾经见过的拐角后方。
那里果然站了几个人，正在低声地商讨着。
“你们确定他会来？”
“会来。李二那边截了‘不动’的小羊羔，月一定会来讨人。”
“那小羊羔已经被李二艹顺了，死心塌地跟着他，把和月的暗号供了个彻底。他和月那边联系的匆忙，为了接他，月肯定来不及布置，他会自己独身来的。”
就像迎合他们的话似的，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莫宁从另一头绕过去，看到那个叫月的青年果然是独自来的。
他的脚步稳定，显然他要去的地方不是这个拐角，而是更远的地方。
拐角处的几人已经准备好了铁棒，正等那人走来，就可以当头一击。莫宁蹲到不远处，准备在那青年被击倒的一瞬就跑出来，带他逃离。
脚步近了，月走过了拐角，而铁棒带着猎猎风声猛击而下。但莫宁没有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反而是轻飘飘的脚步踩踏着偷袭者杂乱的呼吸声，伴奏了一出有规律的节拍。
......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莫宁只看到了那铁棒挥向月的场景，所以他想的是趁那些人不注意将人打晕，然后带着月逃离。
但现在看来片段果然还有不可取之处，比如在这之后事实完全是相反的。月没有被算计到，倒霉的反而是偷袭者。
“哟，小朋友。”
不知什么时候，月竟然出现在了莫宁身后。莫宁冷汗直冒，他猛地扭头，看到月的表情温和：“你在这里干什么？迷路了吗？”
“我、我......”计划被打乱，莫宁一下结巴起来，“我是想，帮......”
“帮我的忙？”月说，“我记得，你不是凯身边的人吗？”
“不是的！”他的话直击要害，莫宁快速重整了思路，“我和那个凯没关系，我来，其实是想找您的。”
“我偷听到了，这些人会埋伏您，所以我今天溜出来了，我想帮您，呃，对，就这样。”
“如果你要帮我，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有人要埋伏我。”月虽然看起来温和有礼，但说话总是一针见血，“我经常去食堂用餐，你想告诉我这件事，明明有无数个渠道。”
莫宁低下了头，呐呐说不出话。其实他本来就该这样做的，这也是他以往一贯会做的。
但他第一次没有选择善良的，温和的方式去处理一件事，而是丑陋的，肮脏的选择了另一种办法。
“我......很对不起，我只是......我不知道，如果我告诉您，您会不会收留我......”
月会收留那些替罪羊，但不代表他是个好说话的，任人欺负的人。他所收留的替罪羊都有他们自己的长处，比如善于交际，善于绘制地图或是对计算机有所精通。
而他什么都不会，唯一的依仗还被凯拿走了。其他的，他也只是会打架，可作为“不动”的首领，月哪里缺一个只会打架的下属呢？
“所以，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样......我只是、只是害怕如果您不收留我，我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整个孤天岛只有“不动”是最容易接纳他的了。如果他失败了，他就没有路可以走了。
“你多大了？”
月问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莫宁微愣，他说：“十......十九岁。”
“十九岁，我以为你是未成年呢。”月打量了他一下，“这个年龄，就算是替罪羊也太小了......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对外的原因当然是之前文件说的，他破坏了钟政和盛家的合作。但对内，沉鹧也给他安排好了背景。
“......庄家的替罪羊。”
仅这五个字，月的表情就从漫不经心变成了凝重。
他问：“你和谁有关？”
“庄别。”
对莫宁而言，庄别只是个讨厌的，不值得信任的教官。但他知道对其他人而言，“庄别”这个名字似乎有更多令人恐惧的含义，尽管他不知道。
“......这样啊。”月又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猜测，“你是......庄家的替罪羊。”
莫宁茫然地看着他，见他沉思片刻，说：“我不能随意就将你招入‘不动’，你需要有自己的可以说服我的本事。你既然是庄家人，这种道理就再清楚不过吧？”
莫宁心想我还真不清楚，但他不能露怯，只能说：“我......我比较能打。”
“那就证明给我看。”
莫宁的近身格斗师承庄别和沉鹧，为了证明他确实和庄别有关，莫宁特意使用了庄别才会用的那种下三滥打法。虽然尚且青涩，但他有永久强化的身体素质加持，因此短时间内还和月打了个不相上下。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月的经验和应变能力还是高于他的，于是他毫无意外地被放倒了。
这也在莫宁预料之中，他没挣扎，只是扭过头去看把他压住的月：“我、我合格了吗？”
“合格了......这种套路，我只在庄别身上看到过。”月将他拉起来，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复杂，“原来你真的和庄家有关。”
莫宁睁大了眼睛：“我刚才说了的，我以为您已经信了......”
“怎么可能。就算庄家的破事不是人尽皆知，但上层知道的人也不少。”他看了看莫宁，又揉了揉他的头，“但你太干净了，怎么也不像是庄家的人。”
莫宁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您是说我......”
“庄家是个什么地方，你比我清楚——或许你也不清楚。但你的眼睛里还是单纯和天真，连谎话都不会说，如果你真的生活在庄家，你连做替罪羊的机会都不会有。”
“但你的招数确实和庄别一路，甚至很多是一样的......每个人来这里都有苦衷。现在只有最后一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之后，我不会再问下去，而你给出的筹码也会足够。”
“嗯！您说！”
“你和凯，是什么关系？”
莫宁万万没想到最后一个看起来会是最重要的话题，竟然又扯到了凯。他心中对凯的警戒线又多拉了一层，他说：“说起来您可能觉得很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我真的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来的第一天，有个叫赖六的来欺负我......然后凯就来了，他对我说我得罪了赖六死定了，然后赖六看到他就跑了。”
“再然后，他就也走了，就是这样。其实我到现在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我甚至都还不知道他是谁......”
他隐下了佛珠一事，因为佛珠是钟政的信物，难免有人如果知道这件事，会对他有所不利。
“原来如此......”月思索了片刻，“凯那个人，偶尔做一些奇怪的事也不难理解，毕竟你看起来还挺无害......这个解释我接受了。”
他终于笑了起来，褪下了自莫宁见到他开始就有的生人勿近和审视，恢复了原有的温和有礼，“那么，欢迎你加入‘不动’。你可以叫我首领，或是月，怎样都可以。”
“您、您好，我很高兴加入......”莫宁踌躇了一下说，“就叫我......就叫我小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