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须无恨我无心

《天须无恨我无心》

第 327 章 第326章 困埋唯求一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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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无昔其实原本刚刚听得“林芳”二字之际,心头便忽地狠狠一沉,似乎就在这刹那之间,已经有一个名字瞬时从她脑中跳了出来,那是一个似乎从开天辟地之时就已烙在她心底最深处的名字,可就在它显现出来的下一个刹那,这个滴着血的名字又蓦地烟消云散了,无论如何再也想它不起。

她这须臾间的一个愣怔,竟没有提防到重伤之下的水盈竟然不惜一切地出了手,待水无昔发觉不妙,哪里还来得阻止,杨朝客已经被水盈灭了口。

水盈紧紧攥着沾满杨朝客鲜血的右手,死死咬着牙,眼睁睁瞧着这个自己一生所爱的男人艰难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忽然间,水盈仰天大叫,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如此一来,更加重了水盈的内伤,从她嘴角淌出的血颜色更深了两分。大叫过后,水盈缓缓垂下头,一把将杨朝客的尸身紧紧搂在怀里,一边狠狠摇晃,一边咬牙说道:“杨郎!杨郎!此生此世,到头来也还是你欠我水盈的!”

水无昔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始至终都眼中无泪的水盈,嘲笑道:“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自寻死路。水盈,你以为杀了这个老面首就能灭口了么?其实,你杀了他还不如杀了你自己,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世上还有哪个能比你更清楚?”她决心已定,更故意放缓了语速,加重了森然的语气,“当年,你能夺走我的记忆,今天,我就该夺走你的魂魄,这才算得天公地道,对不对?”

水盈本已伤心欲绝,此时忽然听得水无昔说出“夺走记忆”的话,顿时心头一震:难道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发生了!自己那许多试探许多考验许多磋磨都输给了这个水无昔!

水盈猛然抬起头,正与水无昔居高临下的嘲弄目光相对,开口时竟然带出了一丝轻颤:“你……你到底记得什么?”

无昔敏锐地觉察出了那一丝轻颤,嘴角终于绽出一个不是冷笑的笑容:“我不是记得,我只是无法忘记。”

水盈到底是水盈,即便已经到得如斯境地,还能竭力稳住心神,略一沉吟,也森然回敬道:“我到底还是信错了你。说什么‘日日夜夜都如履薄冰’,其实就是因为你自己心怀鬼胎!”

“错了便是错了,输了便是输了,这世上,杀人药好找,后悔药难寻。娘亲自教给我的这些道理,娘亲自己倒忘记了么?”水无昔那张越来越像水盈的冷艳面容上,绽出的淡淡笑容却让水盈倍觉陌生,也许是倨傲里隐现的那一分落寞,也许是精明之外游离的一分稚气,仿佛是两个南辕北辙的魂灵同时存在于同一躯壳之内,她们同时显现,又彼此抗拒,让她的喜怒总带出些诡异的意味,“我刚刚才自己摸索着学了个‘御魂五术’,头一回就要用在娘亲身上,我可不能让娘亲对我失望。既然娘当年在我身上用了夺魂,那……我如今就在娘身上试一试劫魂,如此一来,既能让我有幸将娘心里所有的秘密都看个一清二楚,又能让娘亲可以保住性命,能够好好尝尝此后生死由人的滋味,岂不两全其美?这可是历代王女都不曾有过的经历,这等开天辟地之事,娘亲倒是可以和慕容贞比肩了。只是我这头一回施术,难保不会出些许差池,倒要让娘亲多担待些。”说话间,她右手中已经拈起一枚针尾上穿着乌黑长线的七寸银针,那银针寒光熠熠,映着无昔尚有些稚气的面容。

伤痛、惊讶、愤怒、还有极力压抑的恐惧混在一处,让水盈原本美艳动人的面容此时已渐渐惨白如鬼,但她却还是努力挺直着腰背,面上素来的冷冽高傲也丝毫不减,冷冷咬牙说道:“你不姓水,永远也不配做王女。你若是做了阿修罗道的王女,永世不得心安,永世不得解脱。”

“配不配你说了不算,何况,我本来就不喜欢姓水。”水无昔轻蔑地瞥了水盈一眼,“娘可千万不要乱动,我这劫魂是从秘笈上自己琢磨摸索学来的,分寸拿捏得很是生疏,上回在莫三友身上,我刺入了两寸,结果刚刚施术他就死了。”她眉头眼梢似乎有些胆怯,但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又有些得意,手上却半点也不迟疑,拈起银针就在水盈心口上缓缓刺入了小半寸,抽出银针的时候,看着针尖刺出的小小伤口上凝聚出一颗赤红的血珠,皱眉摇摇头,又故意向水盈问道,“娘,这可是刺得太浅了?”

水盈何等精明,听她这几句话,便已然猜到了一系列事情的原委,心中不免愈发悔恨,却只是咬死了牙一言不发。

水无昔早已熟知水盈的性子,也并没期望她能说出什么,她只是要她心中难受。此时见达到了目的,手中便再无踯躅,将银针在方才刺过之处又补了一下,这回刺入水盈心口的深度便刚刚好好正是九分。就在银针拔出的一瞬间,水无昔已然施动劫魂剖心之术,将自己的魂魄强行逆入水盈的血脉。

这劫魂之术水盈并不陌生,但她自己却是头一回亲身受之,只觉一股阴风般的内力从自己心口皮肉上的伤处瞬间钻入,带着冷透脏腑的寒意和诡异的刺痛,让水盈霎时之间不由自主地从心底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

无昔自己也随着一刹那的天旋地转,似乎浑身打了个大大的激灵,再睁开眼时,已是身处在一座极为恢弘华丽的宫殿之中。

无昔心中不由一喜,当时便想要回思往事,却发现脑中竟是一片混沌,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初次施术尚不熟练还要适应一下才能掌控他人的躯体,抑或是在施术过程之中又在哪里出了岔子。转脸正看见不远处那个碧波池很有些眼熟,只是比如今神宫中的碧波池更要开阔些,无昔便走过去,临水自照。

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果然已是水盈的面貌,只是更少了几岁年纪,眉宇之间也少了几分凌厉逼人的美艳。无昔见自己果然已是强行进入了水盈的记忆之中,心中刚刚一喜,忽见游廊中走来一个瘦高的青年,自己已经快步跟了过去,开口说出的话,竟然是:“罗崇恩,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无昔只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碎裂,可这感觉也是混混沌沌,仿佛是手里捧着一面破碎的镜子,去照雾里的白色花朵,明知就在那里,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那瘦高青年确实很有几分像老罗,可面目却清俊舒朗得多,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里也不是阴狠的目光,怎么看都要比那个马脸老罗年轻至少五十岁。无昔心中不禁大疑:这难道是水盈五十年前的记忆?可这怎么可能呢?五十年前水盈尚未出生,如何会有记忆?

而罗崇恩随即朝自己说出的话,更让无昔如坠五里云雾之中:“谁晓得你的孩子!我还有事,你少要三番两次地来纠缠。”他显见得很是不耐烦,说着话脚下片刻也不停,只留下一个黄衫背影。

这个罗崇恩怎么敢如此态度与水盈说话?无昔正自迷惑,眼前又是一花,等再清晰起来的时候,自己却是正在孤灯之下,望着一盆文竹发愣。那郁郁葳蕤的文竹种在一只八角形的汉白玉花盆中,自己的手指正来来回回摩挲着花盆壁上浅刻的一联句子:纤枝犹见松竹骨,翠色更含云水心。

回过头,自己身边是一张简朴素净的木榻,榻上睡着一个面容极为清秀好看的小男孩,看那长长的睫毛,便能想见他醒来睁开眼时会是何等的灵气逼人。似乎有一阵揪心的痛楚忽然突破重雾,清晰得一声让人难以招架,便让一句低低的话语,轻轻说出了口:“鸾儿,娘多盼着能亲眼看着你长大……你爹爹到底能不能护佑我们母子?”缓缓抬起眼光,瞧向屋子正当中的墙上,定定地望着那草书的“寒箖馆”三个字,空灵俊逸,正是方才那花盆上所刻之字的气韵。正此时,忽听得窗外有人轻轻一声咳嗽,身子便不由自主狠狠一抖。

循声走出屋门,却见在溶溶月色之下,满目翠竹之间,缓缓踱出两个窈窕的人影。而那两个人,虽然衣饰不同,但她们都长着与水盈一模一样的面容!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人,一见她脸上凌厉逼人的美艳,和一半从容一半阴鸷的骄傲神情,无昔瞬间便认出:她才是真正的水盈!www.九九^九)xs(.co^m

那个真正的水盈眼风微扫,便淡淡说道:“跟我回岛上自领其罪,否则,水灵,你跟江廷生下的那个儿子,可就留不得了。”

水灵!水灵?怎么会是水灵?

难道——难道自己所劫之魂不是水盈的而是水灵的?这怎么可能!自己明明进入的是水盈的身体,何况,水灵明明已死,那么在水盈身体里,怎么可能是水灵的魂灵?

无昔慌乱顿起,霎时便已经把握不住自己的心神,失控之下,眼前的场景便旋转扭曲,诡异变幻,让她头晕目眩,难受万分。

无昔苦苦挣扎之间,只听得极远极远之外,飘来一个清晰无比的冷硬声音:“这可是你这个叛徒自己来找死!历代王女在修习‘御魂五术’之前,都必定要先修习‘隐魂’之法,可笑水灵白白觊觎这王女之位多年,诸多事情却连门径都不曾窥得。更可笑的是你,竟然弃明投暗信了水灵的话,既然如此,那你以后就永远困在水灵的那点子残魂里好了,你们两个叛徒都一样,永生永世也到不得彼岸。”

无昔闻言如遭雷击,想施术再退归本身,却发现自己此时果然是被困在了一个已被蛊术摧残得千疮百孔的残破丧魂之中,且这个残破丧魂又与水盈的血脉相隔离,让无昔仿佛是落入陷阱之中的困兽,四下里根本无从凭借,如何挣扎也逃不出生门。

无昔也说不出自己此时是后悔还是不甘,只听得水盈继续切齿恨道:“当年你不过是一个内外皆残的半死废人,是我救了你,是我不惜一切助你熬过了“粉骨化髓”、“合骨生髓”、“延骨炼髓”三道生死大关,让你周身筋骨断去,才得以重接复生。是你自己在生不如死的痛苦煎熬之下心甘情愿舍弃了旧魂,如今,你反倒怨恨我,恨我夺去了你记忆,那些重生再造的恩情倒成了你一直存心背叛我的理由!是我给了你这普天之下最高贵的姓氏,你如今却说你不喜欢姓水?那我倒要看看,似你这等无父无母的叛徒还能姓什么!你费尽心思想要的,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你的身世,你的过去,你知道的永远也不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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