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一旦确定了锦和歌确实是在这片湖里, 白驹放开神识, 没花多少力气就把河泥里的三花龙找了出来。

锦和歌休眠时的原形只有尺长, 身体比手指略粗，四个半爪子跟小小的西瓜籽儿似的蜷着爪尖缩在肚子底下，额上的龙角倒是挺像样子了, 但也不会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条龙。

毕竟是三花配色, 看上去大概就是头上长角的、似乎有点稀罕的蛇。

白驹的手掌刨开掩盖着锦和歌的河泥时，稍稍保留着一丝警惕的三花龙咻的一下就从白驹手下的缝隙里游了出去，两三秒后又倏地一下游了回来。

“白兄……？我莫不是睡花了眼……”三花龙嘟哝着游过来，绕着白驹转了一圈。

锦和歌觉着有些不敢相信, 抬爪揉了揉龙眼，又道：“莫不是冒充的？我白兄素来不喜以人形示外……”

当年和平之时，白驹脸上还没有那串红色的疤痕, 但是白发雪肤的，瞧着也不像什么正经人；南城山区本又是信息闭塞的，那里头的山民见了白驹还是害怕, 因此白驹不喜以人形示外，在很早之前就是常态了。

三花龙这些年来睡睡醒醒, 虽然没见过白驹现在的模样, 但是当时魔神降临, 一下子就抓破了白驹半张脸这种事情足够让三花龙判断，白驹怕是更加不喜露出人形了。

白驹见睡蒙了的三花龙绕着自己游了四五圈, 终于伸手拽住了龙尾巴：“行了, 再绕真的要晕了。”

锦和歌碎碎念的龙吟声蓦地一顿, 紧接着口吐人言：“白兄，当真是你！”

白驹笑了笑，松开手：“是我，我活下来了。”

锦和歌心里涌起一股激动来，龙尾一甩就在湖底化为人形，伸手按上白驹的肩膀，把人盘过来看了两圈，见人无碍，更是热切起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是现下白兄身上这衣料如此单薄，竟无外袍只着短褂，怕是日子有些艰难……我当年藏了不少锦衣绸缎，如今正好可以给白兄做几件合用的衣衫！”

已经见识过新社会、日子过得非常滋润并且已经开过荤的白驹：“……”

白驹抬手打断了三花龙的话：“衣衫是不用了，如今这时代的人都与我一般穿着。”

顿了顿，白驹又笑道：“而且人们见了我也不怕了，竟是都挺欣赏我的模样。”

刚从土里被挖出来的三花龙一脸匪夷所思：“白兄莫不是在诓我？”

白驹挑眉：“我又何必？”

倒也是。

锦和歌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面上的笑容一僵：“……既如此，当今时代更赏识白兄的面貌，那我等岂不是……”

他锦和歌岂不是人形龙形都拿不出手了嘛。

好歹换做以前他还算是个俊俏公子哥呢。

白驹失笑，他听明白了三花龙的顾虑，便道：“无碍，当今人们不过是见识更广博些，能够接受和欣赏我这种稀有些的相貌罢了，锦弟仍是俊美的。”

锦和歌有些忐忑：“如此甚好……”

忽然话头一顿，他意识到白驹正在把话题往世人身上引，难不成是要他出世的意思？他现在好不容易没信众没诉求，日子闲得美滋滋，他才不想出世招惹是非。

“白兄，你实话与我讲，可是外头有什么事情要我出面？”锦和歌脑子难得灵光，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白驹坦然点头：“正是。”

接着，他顶着锦和歌控诉的眼神，又道：“锦弟你有所不知，我如今已出世数年，前几年随便找了个山头混吃混喝，约莫半年前，被数名修士找到，才知道当今人类竟设了个妖管局……”

白驹本来就很有耐心，这会儿为了让三花龙出世，干脆盘腿坐在湖底，与他慢悠悠地讲起了自己这几年的经历。

白老狗讲到自己闭关时选择的荒山，在他醒来之时已经变成了人头攒动的旅游景点；他起初心惊胆战地躲了一阵，发现哪里都是人，山下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空旷，反倒有许多商铺、酒店，而登高朝远处望去，平原上更是铺陈着四通八达的宽阔道路，将大片的平原分割成一格格的，格子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找不多落脚点的白驹只得昼伏夜出，在自己那闭关的结界里头待了一阵；直到有一天，遇上一只猕猴，发现它是成精的，便收敛了气息尾随着那猕猴，想要看看哪里可供栖息。

结果，白驹发现那猕猴活得可自在了，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它明目张胆地从树上跳下去，落在游客身边地山石上，伸手拉了拉游客的衣摆，便有无数零食水果争先恐后地递到了它面前。

猕猴在其中挑挑拣拣，选了些个儿大饱满的水果抱在臂弯，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便吱吱叫着又跑走了。

白驹当时看得一头雾水，不比现在一惊一乍的三花龙强到哪里去；他又在原地待了会儿，就听到人群里举着小旗的“将军”道：“刚刚大家看到的那只猕猴也是这儿的特色啊，大家运气 不错……这只猕猴非常聪明，会很多小把戏，稀奇的是没人训练过它；大家下回要是遇见它，可以先装作不肯给吃的，它不会抢，反而会试图用表演来换取食物，很有趣……”

白驹：“……”

敢情那猕猴装傻充愣地扮作野物，竟不会被猎杀，反而还成稀罕物了？看样子过得还挺滋润。

于是白驹犹豫了一下，循着那猴子的气味前去讨教了。

他收敛了身上的气息，也没被猴子发现自己是妖王，反而还被热心的猕猴给罩了。

猕猴带着他从树林缝隙里观察人类，边观察边介绍，还跟他传授秘诀：“你要是想讨到吃的，就别用现在这副模样，用可爱点的——可爱明白吗？毛茸茸胖乎乎，眼睛大大的，跟幼崽一样的那种。”

说着就指了指两名游客牵着的一只萨摩耶：“瞧见没？就那样的，可爱，受欢迎。”

于是白驹就试探着变了变模样，白乎乎软萌萌地往两个年轻小伙面前一坐、一歪头，再呜呜两声盯着人家手里的烤肠……

然后他就收获了无数声卧槽和许多烤肠鸡腿猪肉排。

比他以往收到的贡品还好吃。

白驹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过起了悠闲而滋润的日子，并且在那山上的几个小妖怪陪伴下，多多少少了解了现代的一些知识，倒不至于像三花龙一样对着一件衬衫大惊小怪。

山上的日子平平淡淡日复一日，也没什么大的变化；白驹觉得他生活变化的起点在他下山以后。

被接引到妖管局，遇到肖尧，了解到现代社会的不同，学习知识，出去见世面……还知道了爱情的味道。

三花龙起先还认真地听白驹说他出世时的经历，就跟听说书先生讲话本似的，活灵活现特别有代入感；但是白驹讲着讲着，三句话不离肖尧，锦和歌听着就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是个心胸开阔的单身龙，但也架不住这么个秀法儿……

应该说时代变了狗也变了吗？这狗子以前可矜持了，怎么现在张口喜欢闭口爱的。

酸。

想当年，他三花龙也不是没见过秀恩爱的，但那时候秀得含蓄；譬如一大老爷们出去聚会，时不时就那么捋捋袖口，同道的人就会仔细瞧两眼，故意夸两句，说兄台袖口的文竹当真是绣得精细；这时候人家含蓄又矜持地开口了，说哎呀，都是贱内绣的，她平日里就爱倒腾这种小玩意儿。

这种已经算是非常高调的秀恩爱了。

而白驹呢？仿佛恨不得跳到戏台上再吆喝两声，说我与我家道侣非常相爱！

好在白驹没忘了自己讲这些的初衷，也不太乐意跟别人讲自己和肖尧相处时更细节的东西，便很快就意犹未尽地收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道：“锦弟，我在妖管局给你某了个差事。”

锦和歌一手撑着下巴，恹恹道：“白兄，我暂且只想闲着。”

白驹笑笑：“放心，是个闲职；你只需在妖管局的辖地待着，放出些龙威镇着那些小妖怪就行了 。”

锦和歌琢磨了一下，有点来劲：“莫非……还有白兄震不住的小家伙，还需我真龙出马？”

白驹摇头，神色上有些无奈：“倒不是镇不住，反过来，我能镇住，但我不是瑞兽，还沾过魔物。”

锦和歌懂了，他好歹也当过那么久的锦鲤，知道世人对祥瑞的追求；但是听到白驹说这事儿，他心里还是有些膈应，于是撇嘴道：“既如此，又何必聘了你。”

白老狗反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在意的：“左右我行得正坐得端，要真有人栽赃，我也不是跑不得……何况我道侣还护着我呢。”

“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担得起瑞兽这一称呼的了。”锦和歌摇摇头，有些感慨。

所谓瑞兽，大多数是因着他们的天赋能力是有利于人的，才会被称为瑞兽；但是真正心善的瑞兽却不多，更多的瑞兽还是凭本能行事，它们襄助于人类，只不过是自己的修行方式罢了。

而锦和歌这种，在化龙之前就算是瑞兽的，其天赋放在那里，就算他什么事情也不干，光是躺在荷塘里睡觉，都能使周边的风水得到改善；而他本身的性子是有些凉薄的，做的好事也不过是可有可无、顺手位置，或者就是吃了香火不好意思不做。

白驹也不与锦和歌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毕竟他为了能和肖尧更妥善地在一起，已经默认了人类对他的这些限制；而锦和歌替他打抱不平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他不赞成，锦和歌是不会随意瞎折腾的。

鸡飞狗跳他嫌烦。

于是，又详细讲了讲妖管局里的生活质量之类的东西之后，白驹就开始“撺掇”锦和歌出山了。

锦和歌有些意动，尤其是在他听说外头有很新颖的珠宝之后。

白驹于是又添了把火：“我还给你找了个小朋友 ，是一只白玄武幼崽。”

锦和歌：“！”

三花龙噌地一下站起来，搅起一点底泥：“成！”

白色玄武！招财进宝！本身就很漂亮 ！乖乖他早就想养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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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驹：这个烂摊子给三花龙，那个烂摊子也给三花龙。

白驹（转头）：我帮你谋了个闲职，我给你找了个小朋友。

三花龙：好说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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