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张莹莹躺在床上却有点睡不着。
她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寄月对她有不满，她看得出，觉得到。
寄月为什么不开心不满意，她也知道。
寄月希望伺候的是一个谨守本分，规矩行事的妃嫔。如果自己是这样妃子，寄月一定会很开心，也会很尽力地帮扶持自己。寄月本性不坏，只是，被这个宫廷浸淫得太过刻板了吧。
但是，自己注定是个无欲无求的人，是不会去争宠夺爱的，那自己还要箍着寄月吗？寄月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姑娘，这么些天把棠梨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一些自己不喜欢不想要去的聚会也都很好地帮自己处理了。
平心而论，寄月真的对自己足够宽容了，容忍自己的不修边幅，容忍自己的胆小怯懦，容忍了一切，但是到底还是容忍不了自己对皇上的不理不睬吧。
也是，这后宫中所有人，不论男女，哪个不是仰皇帝鼻息而活呢？寄月有这样的心思张莹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甚至很能理解。不是每个人都想在宫里平淡度日的，寄月是个不甘平凡的姑娘，那自己作为她的顶头上司，也确实不该阻碍了她的前程。
是的，寄月很好，自己也会对她很好。
但是寄月可以过得更好，她不属于温暖的江南，她是一只鹰，自己就不该以为她好的理由剪去她的双翼。www.xinminlan.cn 老幺小说网
随她去飞吧。
事情虽然麻烦，但是想明白了倒也简单。明日就去找寄月好好谈谈，如果她想走，那就祝她前程似锦，如果她愿意留下，那当然很欢迎。
就这样，睡觉！
张莹莹再度翻滚了几圈，终于陷入了梦乡，舒舒服服地去找周公下棋了。
寄月却睡不着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对着主子这样的甩脸子，这还是自己吗？
扪心自问，张美人真的很好，从未有像她这样宽和对待奴婢的主子，往后也不会有。不会颐指气使，不会磋磨人，不肯让奴婢们下跪，说是跪多了膝盖受损老了难受，甚至还让自己这些个奴婢们与她同桌吃饭。
这真的是个很心善的，心善到特别的主子。
所以寄月也对她生出了十足十的感激与宽和，不爱交际，不愿参与是非就不参与，推了就是。后宫这么多的女人，花儿一样，总有些脾性冷淡的，这也不是没有的事。只要能得了皇帝的宠爱，寄月有信心，也有能力替主子挡住一切明枪暗箭。
但是，张美人，她竟然冷淡到连皇上都不愿讨好，甚至刻意地去避开皇上。
在这后宫之后，没有皇帝的宠爱，又不愿去走动交际，往后还会有活路吗？
或许有吧。
但是，庸庸碌碌，老死宫中。这样的生活，自己想要吗？
这样的美人，自己真的心甘情愿伺候吗？
寄月想了很久，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反正睡着也难受，索性披衣起身打算去庭院里转转。
今夜原该是香云和王宣守夜的，张莹莹宽和，说是风大露重的，大家今天也都喝多了，再说自己往往一觉到天亮，实在不必这么多人伺候着。
还是香云一再要求下，这才拗不过，留了香云在内室伺候，饶是这样，也给香云备了张床。
这会可是赶巧了，寄月才走到院里，香云也正推了门正准备出来。
寄月有心与香云寒暄两句，偏小姑娘气性大得很，认定了这事寄月与张莹莹别扭，惹得张莹莹不开心，是以倒有些记恨上了寄月。
这会出来见着是寄月，小姑娘气得立时把门给关了，还赌气似的给上了门闩。
寄月哑然，这倒真是主仆俩，一样的不守规矩，做事也很随心随性。
随即一声轻笑，谁不是这样天真纯善着过来的呢，便是自己，从前不也是任情任性，也是在这宫里待得久了啊。
寄月紧了紧披风，在后院亭子里坐了。风确实有些大，如今已经是四月里了，夜里却依旧很凉，风穿过门，声音如泣如诉。
“是你在难过吗？”寄月喃喃低语。
“别难过啊，别哭，别哭……”
“这么多年来，我未曾有一日忘记，你放心，我不会忘的。”
寄月伸手至空中，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能真切地感受到风从指缝间穿过，宛如实质，可是低头看了看，分明什么也握不到。
寄月嘲讽地一笑：“阿凝，你总爱痴心妄想。”
身后忽然传来细碎的动静，寄月猛地回过神，眼神敏锐，语气犀利：“谁！”
毫无动静，但是寄月能肯定，身后有人，而且，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叫香云的小丫头。
“若再不出来，我可寻侍卫来搜查了，到时候免不得要惊醒了主子——”
“不许你吵着小姐睡觉！”果然是香云，正气鼓鼓地叉着腰。
“我就是路过一下，见你在这里，我就想悄悄过去的，我没想故意听！”
到底是小丫头，寄月心里笑笑，自己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自个倒是倒了个干净。这样单纯的小丫头，如何能在后宫里生存呢？怕不是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寄月不想与她计较，抬脚便想走。这样的小丫头，你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了她，她也想不出个前因后果来。
却不料小丫头倒开口拦住了她：“站住！”怕吵醒了张莹莹，香云声音压得很低。
寄月仿若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把香云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伺候美人，也该回去躺躺。
香云见寄月不仅不理自己，还一个劲地往前走，顿时急了：“我说你呢！你！寄月！你站住！”说着三两步地跨上前伸手拦住了寄月：“你跑什么！”
“你是在说我？”寄月好整以暇地看着小丫头。
香云自以为恶狠狠地瞪着寄月，语气不善地：“不然呢！这后院还有别人吗！”
寄月看她这小小的人儿故意装出的恶模样，心下好笑，有心吓她一吓，也想借机告诫她一番：“你怎知这后院就没有旁人了？这后宫里可向来不缺人，不是你瞧着没人就当真没人的，只不过有的人你瞧得见，有的人……”
寄月故意地顿了顿，果见小丫头缩了缩脖子：“你，你胡说，咱们这棠梨宫，清静得很！”
“正因为清静，所以有些事才分外好办。清静，也意味着冷清，明白吗？”
寄月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好端端地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没得人家不领情便罢了，再以为自己危言耸听，反倒得不偿失了。罢了，还是回去睡觉算了。
寄月要走，香云却猛地抓着寄月不肯她走。
寄月淡淡地：“放开。”
“我就不放！”小丫头努力地装出一副很有胆气的样子，“我，我有话要与你说！”
“哦？”寄月一笑，“是吗？不知香云姑娘有何指教？”
“没有指教，我就是个小丫鬟，也不敢指教姑姑。”香云虽胆小，但是为了张莹莹，再胆小也努力地撑住了场子。
“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必然比我也比小姐懂得多，小姐说把奴婢给姑姑教导，奴婢听小姐的，也愿意尊姑姑一声师傅。”
“可这都是建立在姑姑愿意维护小姐的前提上！”
香云说着说着胆子也大了起来：“我香云是没什么出息，许多事情旁人轻易就能想得明白的，我要费劲好久才能知晓，我脑子是笨，但唯有小姐，香云想得很明白。”
“小姐是天下顶顶好的小姐，香云这条命都是小姐给的。不管姑姑如何想，香云这辈子，这条命，早就都交给小姐了，小姐是小姐也好，是美人也好，这些都没关系，香云只记一条。”
香云盯着寄月，一字一句：“谁也不能伤了小姐！”
寄月不以为意地笑笑，抚了抚鬓发：“说完了？”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香云讷讷：“说完了”
“那我回去睡了。”
……
“喂！你听明白没有！我不许你伤害小姐，你要是不答应，我，我这就告诉小姐，说你，你半夜一个人在这念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寄月猛地回头，把香云吓了一跳：“你，你要干什么？”
寄月一步一步走近香云，香云吓得不住后退：“我，我喊人了……”
“喊呐，你现在喊，我立时就能杀了你家小姐，你以为我会孤身一人吗？你以为暗处没有杀手吗？”
香云惊恐地睁大了眼：“你！你！”果然是坏人！
张嘴就要喊，寄月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香云的嘴，香云立刻拳打脚踢地拼命挣扎了起来，寄月险些就要制不住，赶紧出声威胁：“你再乱动，我即刻发暗号杀了你家小姐！”
香云果然不敢动了，眼里蓄着泪，一眨不眨地看着寄月，面上也带了哀求之色。
真是个傻子。
寄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听好，你不许叫，我那都是吓唬你的，你也不用脑子想想，这是哪里，皇宫大内，等闲的杀手轻易能进的来吗？你当皇宫的禁卫是死的不成？”
香云依旧满满不信。
寄月恨恨，刚刚我说什么你信什么，这会倒是不肯信了！
“我就问你，我与你家小姐无冤无仇，我杀她作甚？再者，我杀她，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你倒是用脑子想一想，别随便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好不好！”
香云懵懵懂懂半信半疑地盯着寄月。
……
寄月无语，这算什么？自己给自己挖坑？
早知道这小丫头脑子这么直转不过弯来就不吓唬她了，这下可好，吓唬容易解释难。
